乐坊外的火光舔着屋檐,浓烟裹着焦糊味往窗缝里钻。
沈清欢扶着窗沿的手骤然收紧——那沉水香混在烟火气里若隐若现,分明是萧太后的人到了。
可不等她细想,柴房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周副将的粗嗓门炸响:\"守好后门!
别让那贱蹄子跑了!\"
\"走水啦——救——\"呼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沈清欢瞳孔微缩,瞥见墙角阴影里闪过一道熟悉的灰布衣角——是前日在市集替她解围的张士兵。
那士兵往柴房方向迅速比了个手势,袖口翻出半片褪色的莲花纹,正是白璃绣给受困姐妹的暗号。
\"司墨,\"她反手攥住男人腰间的玄甲,指尖沁着冷汗,\"张士兵在帮我们。\"
司墨垂眸看她,玄甲下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你信他?\"
\"信。\"沈清欢想起三日前替那士兵包扎刀伤时,他盯着宁王军鞭笞百姓的方向红了眼,\"他和宁王不是一路。\"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瓷器碎裂声。
周副将的骂声混着酒气撞进耳朵:\"哪个不长眼的碰了老子的酒坛?\"
\"小的手滑......\"
\"滑你娘的手!\"皮鞭抽在肉上的脆响后,是重物砸地的闷哼。
沈清欢心尖一颤——这正是她们等的时机。
她迅速扯下腰间的天音琵琶,指甲在琴弦上划出清亮的颤音。
乐声一起,她眼前便浮起模糊的情绪轮廓:周副将的暴戾像团红雾,他手下的士兵有的恐惧,有的麻木,唯有西北角那片青灰色的冷静最显眼——是张士兵。
\"方大夫!\"她头也不回地喊,\"迷香!\"
方大夫早备好浸了曼陀罗的纸包,抖手撒向窗外。
烟雾腾起的刹那,沈清欢的琵琶声陡然转急,《十面埋伏》的金戈之音撞破柴房的朽木门。
她望着那些被迷香熏得踉跄的士兵,情绪轮廓里的慌乱正在蔓延——这正是突袭的最佳时机。
\"司墨!\"她反手将琵琶塞进方大夫怀里,抄起墙角的柴刀,\"左边三个!
右边归我!\"
玄甲相撞的脆响混着刀风。
司墨的长枪如游龙,挑飞周副将的佩刀时,还顺手抄起旁边的酒坛砸向他膝盖。
沈清欢的柴刀砍在士兵手腕上,疼得那人松开了攥着白璃的手——原来不知何时,白璃已带着乐坊的姑娘们从侧门摸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攥着缝衣针、剪刀,甚至是平时裁衣用的竹尺。
\"绊马索!\"白璃的哑嗓发不出声,却比画得急切。
她身后的绣娘猛地一拉藏在桌下的麻绳,冲在最前的两个士兵当场绊倒。
另一个姑娘抡起装绣线的木盒砸过去,铜制的线轴劈头盖脸落下来,砸得士兵抱头鼠窜。
\"都躲到我身后!\"沈清欢砍翻最后一个扑过来的士兵,转身护住房角的方大夫和几个小乐女。
她额角沾着血,却笑得比烟火还亮——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不是被人护着,而是护着别人。
\"沈娘子!\"张士兵从浓烟里冲出来,腰间还别着半块未烧完的宁王令旗,\"周副将带了二十个精锐去追萧太后的人,现在只剩八个!\"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塞给沈清欢一个油皮纸包,\"这是宁王军的布防图,我抄了份——\"
\"张大哥!\"白璃突然拽他的衣角,指向门外。
沈清欢顺着看过去,只见被司墨挑翻的周副将正扶着墙站起来,嘴角淌血,眼里的狠劲几乎要凝成刀:\"贱蹄子!
老子要把你们的皮一张张剥——\"
\"闭嘴!\"司墨的枪尖抵住他咽喉,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宁王要祭天下毒的事,你最好全招了。\"
周副将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招?
等我家将军带玄铁卫杀回来,你们连渣都不剩!\"他猛一偏头,枪尖在脖子上划开道血口,\"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
\"清欢!\"司墨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沈清欢撞在玄甲上,听见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铁蹄碾碎了青石板。
她抬头,正看见街角腾起新的火光,那火光是冷白色的,不像普通柴火,倒像......
\"是玄铁卫的狼头旗。\"司墨的声音沉得像暴雨前的云,他低头替她擦掉脸上的血,指腹在她唇上轻轻一蹭,\"别怕,我在。\"
沈清欢望着他染血的眉眼,突然想起重生那天在乱葬岗听见的话:\"沈清欢,你活不过这个月。\"可如今,她不仅活着,还护着乐坊的姐妹,握着宁王的罪证,甚至......
外头的脚步声更近了。
周副将的笑声混在其中,像根刺扎进她耳膜。
沈清欢摸向腰间的天音琵琶,琴弦还带着方才战斗的余温。
她望着司墨眼里的坚定,又看了看白璃攥着剪刀的手,方大夫怀里紧抱的药箱,还有张士兵递来的布防图——这一次,她不会输。
可当她透过门缝看见那队玄铁卫最前头的银甲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为首那人的披风被夜风吹开,露出腰间半块玉珏——和萧太后房里那幅\"母仪天下\"图上的玉佩,纹路分毫不差。
周副将的声音穿透夜色:\"将军,人都在里头!\"
沈清欢攥紧琵琶弦,指节泛白。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擂在战鼓上的点。
司墨的手覆上来,将她冰凉的手指裹进掌心。
她抬头看他,他眼里有火光,有她,还有——
\"清欢,\"他轻声说,\"我带你杀出去。\"
可沈清欢知道,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士兵。
萧太后的手,终于从幕后伸到了台前。
她望着外头那片银甲,突然想起方大夫递来的半张密信上,\"祭天\"二字被烧得只剩半撇,像把悬在头顶的刀。
夜风卷着沉水香扑进来,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墨慌了,要去扶她,却被她按住手腕。
她望着他,用尽所有力气扯出个笑:\"司墨,若真到了绝境......\"
\"没有绝境。\"他打断她,玄甲上的血珠落下来,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有我在,就没有绝境。\"
外头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沈清欢摸出琵琶上的银弦,指尖在弦上轻轻一弹。
乐声里,她看见周副将的暴戾,看见玄铁卫的肃杀,却也看见司墨的坚定,白璃的冷静,还有张士兵眼里的希望。
这些情绪像线,在她眼前织成一张网——或许,这一次,他们能网住命运。
可当那银甲将军的脸在火光中清晰起来时,沈清欢的血\"嗡\"地冲上头顶。
她突然想起萧太后房里那幅画像,画中女子抱着琵琶,眉间一点朱砂,和她镜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脚步声停在乐坊门前。
沈清欢望着司墨,突然说:\"司墨,若我告诉你,萧太后要的不是祭天,是......\"
\"清欢!\"白璃的哑嗓里带着惊惶,她指向门外——
银甲将军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和沈清欢有七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