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下台阶就被一阵香风包围。
云倾的镜头几乎怼到她脸上:“这身竹叶流光裙简直是为你而生!”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振翅欲飞的蜻蜓簪,“连头发丝都写着‘人间仙子’四个字。”
裴允晃着香槟杯凑近,星空裙摆扫过她脚面:“听说某个人选的?”意味深长地瞟向控台方向,“连耳坠都是配套的竹叶青玉呢。”
“何止~”姜向安突然弯腰掀起她裙角,“连绣鞋上的金线纹样都和某人西装口袋巾一模一样!”几个姑娘笑作一团。
凌妤绾耳尖微红,指尖轻点云倾的镜头:“你们先玩。“”她往展区深处走去时,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起哄声。
转角处《裂帛》系列前,檀健次正弯腰调整射灯角度。感应到她目光,忽然回头做了个口型:“被发现了?”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将他西装上的暗纹竹枝照得清晰可见——与她裙摆的金线刺绣,恰成连理枝。
《星空》前的聚光灯像一汪温柔的月色。
凌妤绾驻足画前时,整个展厅倏然安静。几位白发苍苍的艺术泰斗忍住八卦的心思,默契地退后半步,柏林艺术大学的茱莉亚教授甚至摘下了眼镜——他们太熟悉凌妤绾创作时特有的神情,她是他们的骄傲。
此刻她凝视画作的眼神,仿佛在抚摸某个遥远的梦境。
“凌小姐”有人终于打破寂静,手指指向画布左下角,“为何将这幅置于中轴?”
画中靛蓝的夜空下,两个小女孩并肩躺在屋顶,她们之间悬着一串用银线勾勒的纸星星。
凌妤绾的指尖虚虚描摹着星星的轮廓:“这是我和挚友七岁那年的夏夜。”她声音很轻,却让茱莉亚教授突然捏紧了手中的雕塑刀,“我们约好每年都要一起看英仙座流星雨。”
央美的陈教授突然“啊”了一声:“所以这些笔触——”他指着画面中看似凌乱实则暗藏规律的白色短线条。
“是流星轨迹。”她微笑时,发簪上的蜻蜓翅膀轻颤,”用玻璃彩混合珍珠粉,在紫外灯下会显现真正的星座图。”
作曲导师突然哼出一段旋律:“像德彪西的《月光》?”
“是舒曼的《童年即景》。”她纠正道,却没解释那是桑灼华总在画室哼的调子。
人群后方,檀健次悄悄打开了隐藏的紫外灯装置。
整幅画骤然变幻——原本的深蓝夜空浮现出完整的夏季大三角,两个小女孩之间多出第三颗用隐形颜料绘制的星星,正静静散发着磷火般的微光。
凌妤绾正被簇拥着品尝钟溪午特制的抹茶马卡龙,忽然察觉裴允的身影从余光中消失。
洗手间的镜前,裴允的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监控画面里,一个戴着帽子的身影正驻足在《星空》前——那人抬手时露出的腕表,正是七年前桑灼华生日时她们三人一起买的限量款。
“还要躲着我们吗?”裴允的眼镜蒙上雾气,指腹摩挲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影。
防水睫毛膏还是晕开了,在脸颊拖出两道黑痕,“七年了……你倒是舍得让她再哭一次。”
隔间突然传来冲水声,裴允迅速锁屏。镜中倒映出她通红的眼眶,和嘴角强行扯出的弧度。
裴允轻轻挽住凌妤绾的手臂,指尖微微发颤。她凑近耳语时,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方才……《星空》前有人驻足良久。”
凌妤绾手中的香槟杯突然倾斜,气泡酒在金丝楠木地板上溅开细小的琥珀色水花。她没问“是谁”,只是缓缓望向那幅画。
裴允的珍珠耳坠擦过她肩膀:“监控里……那人戴着我们之前她生日一起买的限量款腕表。”
她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个不该被惊醒的梦,“就站在你画的那颗隐形星星前。”
桑灼华的马丁靴踏在地上,停在当年四人常去的麻辣烫摊前。霓虹灯牌还是那个“王记”,塑料凳上却再没有那个会为她挑出香菜的身影。
“《星空》……”她突然冷笑出声,指腹摩挲着手上的腕表,“连隐形颜料都用上了,凌大小姐演得真尽兴啊。”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裂痕横贯整条胡同。
远处美术馆的玻璃穹顶还在发光,她盯着那点光亮,突然想起毕业那年凌妤绾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星星”。
签子突然刺进掌心。她转身时,裙摆擦倒了摞在墙角的北冰洋汽水瓶——就像当年故意碰翻凌妤绾的调色盘那样。
碎玻璃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像幅被撕碎的《星空》。
凌妤绾独自站在斑驳的树影里,指尖抚过冰凉的塑料桌——那里还留着四个褪色的涂鸦,是她们高中逃课来吃宵夜时刻的。
风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拂过,恍惚间又听见桑灼华在耳边笑骂:“凌大小姐连辣都不会吃!”
碎玻璃已被晨光映成水晶,她蹲下身,一片片拾起那些锋利的碎片。
掌心突然刺痛,血珠渗出来,像那年桑灼华为她挡酒瓶时,溅在白球鞋上的血点。
“花花……”她对着满地粼粼的光斑轻喃,声音被早班电车的轰鸣碾碎,“裴允昨晚哭湿了三张纸巾。”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她肩头,“你舍得让我们……永远活在那张冰冷的毕业照里吗?”
巷口的豆浆车吱呀呀推过,蒸腾的热气里,她仿佛看见十七岁的桑灼华正逆光走来,手里晃着两瓶北冰洋:“绾绾!你的汽水又忘拿!”
可当她伸手,只抓住一缕带着槐花味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