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辰时霉蒸
周晓宁掀开稻草帘子时,酒曲房里腾起的白雾带着股子腥甜味。本该长着雪绒的曲饼上爬满铁锈色的霉斑,像被人泼了隔夜茶。她伸手去翻竹匾,指尖刚碰到霉块,那东西“噗”地炸开,溅得满墙都是芝麻大的黑点,眨眼功夫就在泥墙上蚀出蜂窝状的窟窿眼。
“老天爷!这是闹曲瘟了!”王奶奶杵着烧火棍进来,棍头往霉斑上一戳,滋啦冒出股青烟。老太太抽抽鼻子,浑浊的眼突然瞪得滚圆,“是铁腥气!当年合作社炼钢那会儿,废渣子倒进曲房,就是这个烂铁锈味儿!”
街尾传来“咣当”一声,陈立秋踹开修车铺的铁皮门,手里拎着个直冒蓝烟的柴油滤芯:“见鬼了!刚换的滤芯一夜就堵成这样,里头全是红泥渣子!”滤芯在他手里晃荡,滴落的油污里裹着米粒大的菌丝,正往水泥缝里钻。九旬的李爷蹲在祠堂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子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子:“昨儿后半夜,三辆绿皮卡车往河滩倒东西,车轱辘印子压折了两垄油菜。”老头儿烟杆一指,周晓宁顺着望去,河滩芦苇丛里闪着几点诡异的金属光。
沈芳挎着竹篮来送早饭,掀开笼布傻了眼——本该雪白的馒头长满绿毛,掰开里头爬着蚯蚓粗的蓝线虫。“这面是井水和的!”她声音发颤,笼屉“咣当”砸在地上,惊得米仓顶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羽毛间抖落的不是谷壳,而是闪着荧光的金属屑。
陈立秋把显微镜架在八仙桌上,镜片里,蓝线虫正啃食酒曲的糖分,排泄物泛着铁锈色。王奶奶突然抄起剪子戳破虫体,溅出的黏液在桌面上蚀出张微型地图——正是金穗公司藏在山坳里的排污池方位。
第二幕:铁瘿
苏黎家的黄狗最先遭殃。这畜生舔了口发霉的淘米水,突然倒地抽搐,吐出的秽物里裹着团带血的铁丝网。周晓宁蹲身细看,铁丝上粘着层蓝莹莹的菌膜,正顺着狗毛往皮肉里钻。
“都别碰井水!”王奶奶抖开靛蓝头巾裹住手,从灶膛扒出捧陈年草木灰。灰撒在狗肚皮上,菌丝突然暴起,扭成个狰狞的“穗”字。陈立秋抄起改装的喷枪,火焰扫过处,铁字熔成颗滚烫的钢珠,滴溜溜滚进阴沟。
最骇人的是九旬的李爷。老头儿贪嘴喝了半碗米酒,这会儿胳膊上暴起蛛网状的青筋,每条血管里都游动着针尖大的金属光点。王奶奶扒开他眼皮,瞳仁上覆着层铁灰色的膜:“这是铁蛊入脉!得用端午正午的雷击木煮酒,混着三年以上的老醋熏蒸!”
第三幕:曲祭
惊蛰前夜,老街坊们摸黑上后山伐雷击木。陈立秋改装的探照灯扫过树梢,光柱里惊起无数铁灰色的蝙蝠——那竟是金穗公司投放的金属探测仪。周晓宁挥柴刀砍向松树,刀刃“当啷”迸出火星,树皮下赫然嵌着张电子芯片。
“接着砍!”王奶奶往刀口抹把雄鸡血,刀刃再落时,芯片突然自燃,烧出股刺鼻的塑胶味。九旬的李爷瘫在板车上哼酿酒号子,声波震得山涧泛起涟漪,五十年前埋在老槐树下的酒瓮竟破土而出。
蒸酒那日,二十七口铁甑同时冒起靛蓝烟雾。陈立秋把雷击木劈成细条,火苗窜起的刹那,铁甑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周晓宁掀开甑盖,蒸汽凝成个佝偻老者的虚影——正是传说中酿出第一坛秋露白的曲仙。
第四幕:脉醒
金穗公司的排污车趁着暴雨夜突袭。穿胶鞋的工人刚撬开河堤闸门,陈立秋改装的捕兽夹“咔嚓”咬住车胎。周晓宁抡起酒舀子泼向黑液,混着老醋的酒浆遇毒即燃,在空中织成张火网。
王奶奶将李爷按进浴桶,雷击木煮的醋雾腾起三尺高。老头儿胳膊上的青筋突然暴起,铁灰色的光点顺着毛孔往外涌,在桶沿凝成颗带血的钢珠。沈芳举着烧火棍搅动醋汤,棍头突然被什么拽住——五十年前沉塘的曲模竟浮出水面,模槽里粘着合作社时期的禁排令。
当最后一滴毒液燃尽,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浮出北斗七星图。每颗星位都嵌着重生的酒曲,星芒末端系着老街坊们未被污染的掌纹。
第五幕:醪春
清明晨雾未散,周晓宁掀开新培的酒曲。翡翠色的菌丝在晨光中舒展,缠住试图偷采的金穗无人机。陈立秋把报废的滤芯熔成酒提子,舀起的每一勺都映着酒仙虚影的微笑。
王奶奶将李爷的钢珠埋入老槐树下,须臾间钻出嫩绿的酒藤。藤蔓攀上西点店的霓虹招牌,铁锈色的“金穗”二字在绿意中碎成齑粉。九旬的老头儿倚着酒瓮打鼾,鼾声竟与五十年前的酿酒号子同频共振。
当第一缕纯净的酒香漫过重生的曲房,祠堂梁上悬着的酒幌无风自动。布面褪色的“秋露白”三字渗出新墨,每一笔都滴着晨露般的酒珠。曲香在檐下续写族谱,酒脉在雨中归档流年。沈芳清洗酒提时,发现凹槽里卡着粒带刺的钢珠——那是最后的阴谋,正在老醋中锈成春泥。
王奶奶的蓝头巾拂过新发的酒藤,惊醒了涅盘的曲魂。陈立秋敲打青铜酒铛,震落的铜锈里裹着半张合作社的粮票。周晓宁捧起新酿的醪糟,酒面涟漪在她眼底拼出星象纹——那里,小满后的第一声蛙鸣,正唤醒沉睡的酒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