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明在楼下等的着急,无聊的转着杯壁。
“一圈,两圈……。”
“砰”地一声,杯子已不知是第几次停下,他堂堂世子,还没尝试过等人的滋味。
抬头朝毫无动静地三楼望去,一扇门刚好被推开。
手中的杯子被重重搁置在桌子上,他的目光停留在从三楼缓缓走下来的二人身上。
等待时的焦躁瞬间被抛之脑后,他急着走上前去,还未走进便听迟宴声朝掌柜说道:“将剩下的菜全部装好。”
顾启明脚下一个踉跄,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见温清漓朝他看来,便索性直接说道:“我有事找你。”
见他绷着一张脸,温清漓问道:“顾世子找我何事?”
他瞥了眼站在一侧的迟宴声,撇撇嘴道:“借一步说话。”
一声嗤笑随着他的话话尾落下,裹挟着寒意让顾启明脊背一凉。
迟宴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本辅的未婚妻有何事需要同你借一步说话。”
“我要说的事,她应该不想让外人知道。”
感受到气氛的僵凝,温清漓心中长吁一口气。
她看了眼醋意横生地迟宴声,又看了看明明十分害怕却还固执的站在那的顾启明。
这个节骨眼上要哄谁显而易见。
可是,看顾启明的表情,说不定是要说医馆之事,总不能真让他在迟宴声面前说吧。
心虚地笑一声,她朝顾启明道:“顾世子不妨下次再说,我同迟首辅还有事。”
怕他多生事端,温清漓攥着迟宴声的袖子朝朝千鹤楼外跑。
“大人,别耽搁的时辰啊。”
看着温清漓同那人携手跑远的身影,顾启明心中生出些郁闷。
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她表哥,连句话都不让说。
马车上缓缓朝外城驶去,迟宴声心情大好,绷紧的眉头都松开,绽放出淡淡笑意,如沁了微融的冰雪。
温清漓撑着脑袋,歪着脸看他,“大人可曾同外城的流民有过接触?”
迟宴声摇摇头,“他们应该并不想见到我。”
也对,以迟宴声的名声,见到他跟见到鬼有什么区别。
下了马车,红玉拎着食盒就朝着一群小女孩走去。
她们衣衫破旧,但是鲜活可爱,互相追逐打闹着,看着便让人欢喜。
看见红玉便一股脑的扑了上去,若不是子页在一旁护着,她定是招架不住。
迟宴声走到温清漓的身旁,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群欢快的拿着吃食的孩子,问道:“在看什么?”
温清漓看的出神,仿若穿过京城回到了幼时的离人巷。
而嬉笑着争抢食物的小女孩儿也变成了她自己。
她嘴角轻扬,眼尾带上忪散的笑意,“想到了我被温府寻回之前的日子。”
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那些过往,迟宴声神色紧了紧,问道:“那你想到了什么?”
“若我那时候也同她们一样,有几个同龄的玩伴就好了。”
她的要求不多,哪怕只有一个就够了。
迟宴声沉默着,她的这句话将他也瞬间拽回了离人巷。
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那总是弥漫着的黄沙,以及无数个漆黑寒冷的夜。
第一次见温清漓时,她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彼时他已经在离人巷待了两年,习惯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而小女孩儿不同,她衣着富贵,一身稚气未脱,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连哭声都小地跟猫崽儿似的。
还是误入了狼群的猫崽,与充满了恶意和掠夺的离人巷格格不入。
他没有兴趣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动手,以他的判断,这人在离人巷绝对活不过三天。
小女孩儿的存在陆续被其他人发现,他一直冷眼看着,听着那些人私底下对她的嘲笑和戏谑。
或许是平淡的日子里总算来了些新意。看着小女孩儿怎么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成了他们唯一的乐趣。
他发现,不只是他,离人巷的所有人都没有主动去欺负那个小女孩儿。
这当然不是他们良善,只是慢慢地见证她绝望的死去才是那些人最爱看的。
他不是爱管闲事地性格,对这一场人尽皆知的恶意欺凌并无什么兴趣。
却也没那么好的心肠去帮助她。
或许,他也在等,在等她什么时候变得同他一样,在等一朵纯洁的鲜花被淤泥染脏。
迟宴声看着站在身旁,与他近在咫尺女子。
京城天蓝水绿,没有终日席卷着的黄沙,每一次看向她时,都能看清楚她的一颦一笑。
是因为什么,他突然出手帮了她呢?
她们带来的食物并不多,就算有路上的时候特意买的一些干粮,也难以让每一个流民都吃上这一顿。
大人们为了让孩子吃饱,都选择省下这一口,看着自己孩子吃的开心,便拉着红玉对她感激涕零。
红玉哪见过这阵仗,一边说着不用不用,一边紧张地喊着子页。
子页也无奈地摊手,“我也没办法,又不能抽刀。”
见红玉无措地朝她看过来,温清漓忍不住笑了声,她朝迟宴声道:“大人,我过去一下。”
还没来得及回应,她便已经朝红玉跑了过去。
见她笑着将红玉拉出来,又跟他们不知在聊些什么。
迟宴声心中一暖,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化。
黄沙满天,不遗余力地往人眼睛里灌,每逢这个时候,人多数人都会缩在屋子里。
却也有人选择在这个时辰出门,迟宴声便是其中一个。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一颗巨大的石头上,摘了一片叶子盖在脸上,就那样睡了过去。
刚刚入门的浅酣被一声惊叫打断。
他一双黑眸睁开,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叶片,入目是满天繁星。
是谁在扰他清梦?
“这里竟然有小花儿哎。”一声稚嫩地女声从大石头下方传来。
听出来人是何人,他冷笑一声,什么关头了不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竟还有心思赏花。
莫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