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抬眼，柳悦宁已经被力气大的小魏重新抱坐在了病床上。
“彩，彩蝶姑姑……”
柳悦宁又狠狠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才艰难叫出口。
母亲从小就在柳家村长大，村里小辈都叫她彩蝶姑姑，叫习惯了，哪怕她嫁给了 同为柳姓的父亲。
好多小辈还是继续叫她彩蝶姑姑。
外婆脸上一喜，“霜丫头，你，你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柳悦宁点点头，“嗯，都想起来了。”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
“如今，你是真的全部都好起来了。”
外婆一脸欣慰。
对于她来说，只要恢复记忆，就证明脑子没问题了，康复了。
没有什么，比身体康复最重要的了。
看着母亲脸上毫不作伪的喜色，柳悦宁舔了舔下唇内侧被咬破的嫩肉，靠着那股腥甜提醒自己。
一定要笑。
不能在母亲面前露出破绽。
母亲和南溪好不容易过上正常的生活。
她不能再给她们带来新的灾难了。
只希望顾崇越那个小人，再怎么卑鄙，看在她当年已经被他逼死的份上，继续保持现状。
不要再打扰她仅存的家人了。
……
而此时。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柳悦宁在心里鞭尸的顾崇越，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仿佛快要把肺都咳出来。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盯着镜子里那张因为咳嗽，被憋得通红的脸。
还有嘴角边，溢出的一丝血沫。
他怔愣了片刻。
随即，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唇角。
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血色，他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嘴角边，缓缓勾起一丝偏执又阴郁的笑容。
“我，吐血了呢。”
“哈哈哈……我吐血了呢……”
镜子里照出来的人，脸部表情有点扭曲。
看似在哭，又在笑。
眼底没有半分害怕，只有惊喜。
仿佛身体越痛苦，他的心灵就越平静。
“崇越……崇越……你没事吧？”
门外，齐钰担忧地拍着门。
一分钟后，顾崇越才拉开门，“我没事，就是喝茶突然被呛着了而已。”
“是这样吗？”齐钰质疑地盯着丈夫的表情，看了又看。
吃了午饭，他就把自己关进书房，说要看文件。
她心疼他过年也没办法好好休息，就给他切了一盘水果送进来。
刚推开门，就听见洗手间里不断传来的咳嗽声。
想到之前医生的叮嘱，吓得赶紧来拍门。
顾崇越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果盘，“不是这样，你还真盼着我身体出毛病啊？”
“我告诉你，你就是瞎紧张，身体是我自个儿的，我难道不比你在乎？”
“可是上次体检……”齐钰顿了顿，“过两天我还是陪你再去做个检查吧。”
顾崇越插起一块苹果，塞她嘴里。
“放心，部里年前请了个很厉害的老中医，给我们几个负责人把过脉，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一点调养的药丸子吃着，平时再多注意休息就好。”
“真的？”林白心下稍安，又使劲嗅了嗅屋里的空气，没发现烟味。
想着他已经把丈夫屋里的所有烟都收走了。
秘书林白也盯着他，他没机会在办公室里抽烟。
甚至丈夫的司机，都被她下了死命令，不准再偷偷给他买烟。
应该不会有事。
表情缓了缓，“我也是担心你，你现在肺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我知道，我会爱惜身体的。”
顾崇越端起果盘朝桌边走，“对了，林白那边，你别老是打电话去打探我的消息。”
“他到底是我的秘书，很多事有保密协议，他不能对外说，你那样做，是让他为难。”
“你下次若再这样，我干脆给他调个岗，让他直接去你身边工作好了。”
齐钰有点委屈，“我也没问他你们工作上的事，你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就是想问问他，你们都在忙什么而已。”
顾崇越脚步一顿。
过年这段时间，周明萱带着茜茜回国了。
他很想女儿，但周明萱又不给他见。
他一提这事，周明萱就跟他急。
他没办法，只能偷偷跟在女儿身后，企图多看几眼。
半年不见，茜茜又长高了不少。
只是每次看见茜茜抱着徐思元的胳膊，仰着头，甜甜地叫他“爸爸”时。
顾崇越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心里是恨周明萱的。
恨周明萱怀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
恨周明萱非要偏执地给茜茜上徐家族谱。
恨周明萱让茜茜叫别人爸爸。
恨周明萱不让他见茜茜……
总之，他恨周明萱太多了。
但每次只要一见到笑容如天使般灿烂的茜茜，他又觉得，只周明萱为他生下茜茜这一件事。
他就能原谅周明萱的所有。
他想把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茜茜面前。
只要她愿意叫他一声“爸爸”。
可周明萱说：“你配吗？”
“茜茜那么干净，顾崇越，你手里染了多少血，你这双手，配伸到她面前吗？”
在顾崇越眼里，茜茜是天使，是他灰色人生中，唯一的一抹纯白。
哦，不。
曾经他的人生中，也有过另一抹纯白。
徐僖元，就是他人生中第一抹纯白。
可惜，被他亲手毁了。
毁得彻底。
毁得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补偿，都不知道能不能唤回来，让两人回到最初。
所以，茜茜是他如今活着的唯一执念。
但他，好像等不起了。
他成功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废了。
还不知道能活几年。
他想在死前，听茜茜叫他一声“爸爸”，他的愿望很过分吗？
齐钰见他顿住，眼底情绪翻涌，不像他平日里那么淡然无波，以为他真的怪上她了。
又赶紧解释，“你别气，我就是看你最近又瘦了，实在心疼你，要是我给林白打电话让他困扰了……以后，我少打就是。”
顾崇越心底突的一暖。
他委实不算个好人。
可他身边这些人，无论是齐钰，还是林白那几个手下。
对他都太好了。
他，何德何能？
顾崇越放下果盘，把齐钰拉进怀里，叹息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怪你？”
“还有，对不起！之前靠近年关，部里事情比较多，我的确疏忽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