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浪头足有十丈高,像倒悬的山压向唐军楼船。王破虏的指节攥得发白,掌心全是汗,怀里的千里镜被海浪打得叮当响。透过水痕斑驳的镜片,他看见五十艘倭国磁帆船正在漩涡中央拼接,船底的磁链像巨蟒交缠,船头的宇文素铜像突然张开嘴,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细密的磁砂——那些在登州港发现的磁砂虫,正顺着磁流爬向唐军战船。
“放链弹!给老子往死里砸!”他的吼声被浪啸吞没。投石机甩出的铁链弹刚离弦,就被磁帆船的涡流吸得团团转,反倒缠住自家桅杆。武玥的蒙冲船正在左舷,船底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像有无数牙齿在啃木头。她掀开甲板缝隙,借着火把看见海水里翻涌着蓝光,成千上万只磁砂虫正用前肢的磁钳切割船板,虫身沾着的磁砂在木头上烧出焦痕。
“拿醋来!”她抄起舱底的酸液坛砸向海面,深褐色的醋液泼洒处,虫群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浮起大片银蓝色的虫尸。可更多的铁链触手从平台伸出,那些裹着磁砂的铁索足有碗口粗,扫过之处船桨断裂,水兵被抽得倒飞出去。旗舰上的李琰突然扯开胸前的龙鳞甲,甲叶碰撞声里,露出底下被磁砂灼伤的胸膛:“九娘!这甲是宇文恺当年给天策军铸的,用磁矿石淬火!”
裴九娘接过甲胄扔进熔炉,火星溅在她脸上也浑然不觉。烧红的铁水顺着铜管喷出,在海面划出橘红色的弧线,喷到磁帆上的瞬间,青铜像发出指甲刮铁器般的尖啸。平台剧烈倾斜,二十具半成型的磁甲兵摔进海里,铁制关节在水中碰撞,磁石核心与海水反应,炸出连环的蓝色火花。
太极殿里,上官婉儿的凤袍下摆浸着蓝血,金簪尖还在滴血。脚下躺着陇西李氏的三朝老臣,他刚才扑向镇国鼎时,露出的内衬上绣着宇文家的狼头纹。“还有谁要验陛下的血统?”她的声音像冰锥划过金砖,簪尖扫过阶下群臣,博陵崔氏的年轻人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腰间的磁石佩饰与鼎身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蜂鸣。
裴九娘抱着木盒冲进来,盒盖刚掀开,殿角的铜铃就叮叮作响——那是磁矿富集的预警。“这是从博陵崔氏祖坟挖的!”她倒出焦黑的人骨,指腹抹过骨节处的凹痕,“每根指骨都被凿开,填入磁砂髓,他们老祖宗从隋代就开始用活人炼磁!”说罢猛然摔碎人骨,飞溅的碎渣竟在磁粉作用下,自动拼成宇文家的双环徽记,与地宫里发现的令牌分毫不差。
“报——范阳急报!”传令兵撞开殿门,铠甲缝隙里漏出磁砂,“卢氏余党用磁石引动城墙铁棘,守军全被吸在城墙上,血顺着铁棘流进旗台!”他掏出半块烧焦的兵牌,背面“陌刀营”三个字已被磁火烧糊。李琰的拳头砸在御案上,砚台里的磁粉突然聚成狼头,正对着范阳方向咆哮。
阴山脚下的草海烧得通红,火借风势,把天空染成铁青色。阿史那云的红裙被火星燎出破洞,她单手揪着回纥可汗的衣领,另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硬币大的磁石烙印——正是范阳卢氏私铸的狼头纹。“二十年前你带人屠我部落,把我娘的头骨做成祭器,”她的银鞭缠上对方脖子,磁粉顺着鞭梢洒进火堆,火焰瞬间变成靛蓝色,“今天就让你的血,浇灭这磁火!”
十八部落首领的战马闻到磁火味突然发狂,前蹄腾空将主人甩进火海里。李光弼的陌刀营从侧翼杀出,陌刀劈在磁砂甲上迸出火星,刀刃暗槽里的醋液渗进去,甲胄“咔嚓”裂开。他看见阿史那云策马冲向燃烧的金帐,浓烟里隐约可见帐内悬浮的磁脉图——正是宇文素在骊山用过的那种。
“回来!”他甩出磁索,绳索末端的磁钩勾住她的腰带。帐内突然射出毒箭,箭头泛着孔雀蓝,是吐蕃特有的磁毒。阿史那云猛力一推,将李光弼撞进旁边的水坑,自己却被三支箭钉在帐柱上。血从嘴角溢出,她扯下脖子上的狼头银饰,塞进李光弼手里:“图在…金帐地砖下…宇文家要拿皇宫磁枢…”话没说完,帐顶的火梁砸落,将她吞没在蓝焰中。
骊山观星台的地砖“咔嗒咔嗒”开裂,李璎在玉榻上蜷缩成一团,指甲抠进掌心。沙盘中的磁砂自动排列,先是东海的漩涡,接着变成黄河的走向,最后在“震位”汴州处出现断裂。“震为雷,磁脉裂!”裴九娘抓起狼毫,墨汁里掺着磁粉,在绢布上画出双堤结构图,“坎位必须用磁石筑基,否则…”
上官婉儿突然掀开女儿的衣襟,金鳞胎记在磁暴中发出微光,仔细看竟有细如发丝的纹路——那是九州大地的磁脉走向。“原来真正的磁枢,一直在隐太子血脉里…”她声音发颤,摸出当年从地宫里带出的磁针,针尖对准胎记边缘。李璎惨叫一声,喷出的黑血滴在青铜浑天仪上,金属表面瞬间被腐蚀出龟甲纹。
“用我的血!”李琰划破手腕,鲜血滴在胎记上的瞬间,观星台剧烈震动,整座建筑竟离地三尺。空中的磁砂聚成巨龙形态,龙首望向东海,龙尾扫过黄河。地底传来宇文恺的狂笑,混着磁暴的蜂鸣:“李氏子孙,可识得大周磁龙?”
汴州城墙上,守军张二狗的手掌死死粘在城砖上,砖缝里渗出的磁砂像活物般爬向他的手臂。“妈呀!这墙在吸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顺着砖面的铁锈色藤蔓流动,尽头的城楼中央,一块磨盘大的磁石悬浮着,表面粘着密密麻麻的人牙——正是范阳卢氏地窖里磁傀的核心。
刺史王元宝举着令旗大喊:“放火箭!烧了这些妖物!”可火箭刚射出,就被磁石吸得调头,反而引燃了己方的粮草堆。有人冒险泼油,火焰却顺着藤蔓上的磁粉蔓延,整条城墙变成火链,守军的铠甲被磁石吸住,只能在火海里惨叫。城门被逃难的百姓挤塌时,有人看见坍塌的墙基里,埋着穿着隋代军服的磁傀,牙床间还卡着未咽下去的人指。
东海的巨型平台开始倾斜,李琰的旗舰龙骨“吱呀”作响,铁链勒进船身,海水倒灌进底舱。武玥的左臂已被磁索拉伤,却仍挥着单刀砍向铁链,刀刃卷了口也不停手:“九娘!把熔炉里的磁雷全扔出去!”裴九娘咬着牙搬起最后三枚磁雷——外壳是掺了昆仑玉粉的磁石,里面灌着火油与醋液的混合物。
磁雷投入火中的瞬间,熔炉“轰”地炸开,气浪将她掀飞,撞在桅杆上时,看见宇文素的青铜像正在下沉,铜像眼中的蓝光却越来越亮。海面突然出现千米漩涡,幸存的倭国工匠在漩涡边缘挣扎,他们浸泡在磁砂海水中的皮肤逐渐泛出金属光泽,指尖长出磁刺,像极了地宫里那些半成型的磁甲兵。
骊山脚下,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深渊,宇文恺的磁杖从裂缝中升起,杖头镶嵌的磁枢核心映着血色残阳。李璎在昏迷中反复呢喃:“阿爷…承乾哥哥…磁砂改影…”上官婉儿握着金簪的手在抖,簪尖对准女儿心口的胎记——那里,隐隐透出与李琰七星痣相同的磁光。
当阿史那云的遗体运回长安,李光弼从她烧焦的衣襟里找到半张磁脉图,残缺处的轮廓竟与皇宫太极殿的布局吻合。与此同时,黄河方向传来闷雷般的巨响,开封府的急报送到时,朱砂笔在“磁脉异动”处画了三个圈:黄河水在磁暴中改道,新形成的河道正对着太极殿地基,河底沉积的磁砂,正在绘出宇文家祖传的灭唐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