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满脸堆笑,十分讨好的对着郝师傅频频点头微笑,陈母顺势坐在炕沿儿上与这位郝师傅好像很熟络的样子一句接一句的聊着,就像是多年的老友,母亲这个自来熟的技能一直被陈生所钦佩。本来想问点什么的陈生却也插不上嘴,直到听见对方说了一句:“这孩子我看着挺好啊,以后也没啥不好的。”
陈母赶紧把陈生拽到前面,想让郝师傅仔细打量一番,又面带苦涩的说:“我家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儿,我和他爸好不容易给他供出来了,可这一上社会就感觉哪都不顺,麻烦您给好好看看,这是咋回事儿啊!”
郝师傅听完陈母这番话后,原本轻松闲适的神情渐渐收敛起来,变得严肃而专注。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面前的陈生,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晌。然而,出乎陈生意料的是,想象中的那种边跳边唱的场景并未出现。相反,只见郝师傅从容地伸出手去,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纸笔,开始在上面比划起来。从陈生所站的角度看去,并不能清晰地分辨出郝师傅究竟是在写字还是在作画,那笔触时轻时重,时而急促时而舒缓,让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可陈母与陈生也还是小心的等着,不敢询问打扰,没多久,郝师傅终于开口说话了:“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吧?”
“对对,刚出生的时候身子弱,差点没活下来,住了很长时间院!”还没等陈生反应,陈母马上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后来你们给孩子送过替身!”
这时候陈生还是一头雾水,可陈母眼睛已经亮了:“是送过,当时怕孩子不好好养活,他二姑找人给看的。”
“嗯,送庙里了吧?”
“是送庙里了,当时孩子他二姑家后山上有个小庙,这么多年估计都不在了。”
“送替身没问题,就是送的地方不对。”
这些事情尽管陈母已经给予了明确的肯定答复,然而对于陈生来说,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不过,此刻的他并未急于向母亲追问详情。就在刚刚,当那位郝师傅讲述事情经过之时,陈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事儿。只见郝师傅一边抬着头与他对视交流着,另一边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都未曾停歇过。直至说到那句“送的不对”时,郝师傅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将手中的笔和纸张重新放置在了桌面上。
不等陈母发问,郝师傅拿起缸子(水杯)喝了一口水,紧接着说:“天上来的,不是庙里来的,送错地方了,没什么大问题,多了也不用问,准备两千块钱,扎个替身送点元宝,今天晚上天黑之后过来找我,让孩子在家睡觉,我给整整,以后就顺当了”
陈母听了先是面露难色,但马上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行,就听您的,只要孩子好,咋滴都行!”
陈生见状刚想说话,马上被陈母给挡了回来:“那郝师傅您先忙着,晚上我再过来。”
出了那个小屋,陈母还有点兴奋的对陈生说:“真有两下子,他刚才说那几件事儿,除了我和你爸还有你二姑二姑夫,就没人知道了,我和谁也没说过,你说他咋知道的?”
“那按照你这么说,确实有点东西。”陈生虽然说着,可心里却还是感觉差点东西,这高人说的再准,可和自己经历的事儿也不搭边啊!
想到这,陈生连忙开口想让陈母想不要盲目花钱:“妈,我觉得晚上......”
“你不用管了,天黑了你就睡你的觉。”
听陈母这么说,陈生知道自己说啥也没有了,平常虽然在家父亲更强势一点,但母亲认准的事儿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陈生也是完美的继承了父母的优良传统,可以说这就是一家子“犟种”,谁也别想劝谁。
不过陈生还是心疼母亲,这事儿肯定不敢让自己父亲知道,而母亲一个没有固定的农村妇女,要她悄悄地拿出这整整两千块钱来,所承受的经济压力绝非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到的。陈生心中十分清楚劝说无望,索性也就选择了放弃继续劝阻母亲。此时此刻,他暗暗在心底立下誓言:日后等自己挣到足够多的钱财时,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孝敬父母双亲,决不让他们再遭受任何苦难和委屈。
“妈,你先回去了,我憋的时间太长了,我想在镇子里转转!”
“转转行,可千万别惹事啊,兜里有钱吗,我一会儿手机给你转!”
刚想拒绝的陈生,想起自己一天班儿没上,稀里糊涂进修两年,确实是身无分文,刚还心疼母亲攒钱不易,这会儿也只能厚着脸皮接着了,等以后一块儿报答吧,毕竟养育之恩欠得多了。
初秋的季节并带来应有的清凉,夏日的余温依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将小镇的街道映照得明亮而炽热。
走在熟悉的小镇上,见不到一个与陈生年龄相仿的同龄人,他们不是在外追求理想,就是在求学的道路上,每一张南下的火车票都是一个东北孩子的成人礼,每一个东北孩子像是生来就是为离开这片土地,就连陈生也一样,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儿,他现在肯定也在某个大城市打拼了。
陈生心中一直有股强烈的不安感,他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每回想起与那黄皮子的遭遇,他都会不寒而栗。如果那家伙再次找上门来,陈生还能否像上次那样幸运地逃脱?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然而,陈生却不敢轻易将这些经历告诉他人。要是再遇到一个康大喇叭那种货色,那可真是给如今的处境雪上加霜了。
如今,狱友老金所说的那些话,陈生几乎已经深信不疑。毕竟,相比较外面的世界,似乎只有看守所才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陈生不知道答案,但他清楚,会说话的黄皮子,还有和那畜生亢壑一气的康大喇叭,肯定是奔着蓝皮书来的,没得到东西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东西在刘瞎子那儿,难道就这么等着?等他们再找上门来,然后把刘瞎子卖了?想到这的陈生连忙摇摇头,别说老陈家祖辈就没有这样怂的人,把性命攸关的事赌在敌人的施舍上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况且要是真这么干了,等自己死了,还不得被老陈家的列祖列宗再打死一次,哪是人干的事儿啊!
“哎?陈生!”
突然,一阵呼喊声传入了陈生的耳朵里,将他从那纷繁杂乱的思绪中猛地拽回了现实世界。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定了定神,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并呼唤着他名字的人,竟然真的是一个老熟人!
二宝儿是自己的初中同学,本名徐家兴,是家里的老二,之所以叫他二宝儿是因为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开家长会,他母亲和班主任套近乎,就在谈话间,这位母亲竟毫无顾忌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称呼徐家兴为“二宝儿”,引得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自那之后,“二宝儿”这个名字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班级,甚至连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有所耳闻。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这样称呼徐家兴了,而原本的大名反倒没多少人再提起。
“还真是你啊,看你从那边走过来我还没敢认。我这陪我妈来镇上消费,好多年没见了,你现在咋样?”
“咳,瞎混,没看我这瞎溜达吗,毕业之后也没个好工作,话说你现在都忙啥呢?”
“初中毕业以后没考上高中,就跟着我爹回家养牛了,这次来镇上除了陪我妈还有就是去兽医站拿点药,家里有头揣着崽子的老牛不知道被啥玩意咬了,挺严重都站不起来了,要不是看着肚子里有条小命早就不费这劲了,卖肉也能少损失点,我爹那人就是心软。”
虽然好几年没见也没联系过,可并没有让陈生感觉陌生,反倒老同学见面很是亲切,聊上几句也让陈生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随即邀请道:“咋来的?走找地方喝一口,边喝边聊!”
“不行啊,开车来的,别看是农村,咱也不敢酒驾啊,前一段时间都上地里抓酒驾去了,好几个开拖拉机在地里干活的都给抓了!改天吧,我安排你,咱俩加个微信,回头常联系。”
“也行,酒驾这事儿不能开玩笑,机会很多,一时半会儿额可能也不走,不忙了你就下来找我玩儿!”
“我下来一趟都赶上取经了,那老山沟子,出来我都不想回去!”
“你家在哪个屯子住来着?有那么远吗?”
“栗子沟啊,你忘了?上学时候我不是还组织你们去家里玩儿过吗?”说着二宝儿一拍脑袋,“忘了,那次没有你,你爹没不让你去,哈哈哈哈!”
栗子沟!这个仿佛就在昨天的地名瞬间让陈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黄皮子,虽然过去了两年之久,但那个场面依然如昨天一般浮现在自己眼前。
“咋了?想啥呢?”见陈生愣神,二宝儿奇怪的问道。
“啊,没事儿,听你说栗子沟想起来个人?”
“那破山沟子里,除了我还认识别人啊?我们屯子也没有年龄相当的小姑娘啊!”
“啥小姑娘,你们一会儿是不就往回走?车里能坐下不?捎上我,我去办点事儿”
“能坐下,晚上别走了,让我妈炒两个菜,咱俩喝点!”
二宝儿看上去很兴奋,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陈生原本还想着趁机向他打听一下关于刘瞎子的事情,但一想到那神神叨叨的情节和复杂的解释,心中不禁有些犯怵。要是当初自己在客车上能够管住那张嘴,不那么口无遮拦,也就不会被那个可恶的康大喇叭抓住把柄算计了。
没过多久,只见二宝儿的母亲从超市缓缓走了出来。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几位中年妇女,看她们谈笑风生、熟络亲昵的样子,想必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邻居。这些女人们大概也是趁着二宝儿开车来镇上的机会,搭个便车好办事儿。
时间不长,人似乎已经全部到齐了。然而,当陈生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小小的七座小面包车周围挤满了人,而他自己则像是被硬塞进去似的,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算上陈生,这辆原本只能容纳七人的小车竟然硬生生地挤进了足足十个人!陈生心里暗自叫苦不迭,甚至开始后悔坐上了这辆车。可是此时的他已然身不由己,被二宝儿连推带搡地弄进了车里。他真是怕查酒驾就是不怕查超员啊!陈生毫不怀疑,再有俩人二宝儿肯定也能给塞进车里。
好不容易挨到了地方,陈生赶紧下车:“二宝儿,你先回,我办点事儿,晚点我去找你,晚上要是回不去可能得去麻烦你了!”
“行,啥麻烦不麻烦的,你忙你的,我先回去给牛看病,治好了晚上喝酒庆祝一下,治不好晚上炒牛肉咱哥俩也不耽误喝,这么多年没见了,必须叙叙旧!保持电联!”
“哦了,电联。”陈生说着,用手笔画了一个电话的姿势。
见二宝儿开车走了,陈生看着眼前的小卖部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坐在柜台内侧,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看手机了,横屏拿着手机,传来“叫地主!抢地主!我抢!”的声音。像这种小卖部要什么自己拿,前天结账就行,又不用招呼顾客,所以老板惬意的很。
陈生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时给自己推荐东西的老板,可这老板没认出陈生,毕竟也就是一面之缘认不出来也很正常,陈生也没过多解释,直奔主题的说道:“老板,我去刘瞎子家,您给配点东西?”
老板抬头疑惑的看了陈生一眼:“小伙子,来过是吧?”
陈生笑着点上一支烟说道:“是来过,上次还是您给指的路呢!”
老板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上次是什么时候见的陈生,下意识接过烟,拒绝了陈生的火儿,自己点上后地主也不斗了,就那么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陈生说:“你上次啥时候来的?刘瞎子都没一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