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的罡风如同上古凶兽的利爪,撕扯着断裂的旌旗与破碎的衣襟。孙二娘单膝跪在神农鼎散发的诡异光晕下,曼陀罗毒刀深深没入焦土,刀刃上凝结的血珠裹着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坍塌的青铜殿废墟中,残垣断壁扭曲如巨兽的骸骨,李烈临终前不甘的嘶吼仿佛仍在耳畔回荡。她怀中那卷赤焰军血书早已被冷汗与血水浸透,而时迁深入天机阁后便如石沉大海,每一阵呼啸而过的山风,都似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二娘......”
微弱得如同游丝的呼唤,突然从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的后方传来。孙二娘浑身剧烈颤抖,手中的毒刀“当啷”坠地,在碎石上撞出刺耳的声响。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只见白药师佝偻着背,正搀扶着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从烟雾中蹒跚走来。那人面容枯槁如朽木,凹陷的脸颊上布满血痂与冻疮,胸口缠着的绷带渗出的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可那双眼睛——那带着温柔笑意的、令她无数个深夜魂牵梦萦的眼睛,分明是张青!
“青哥?”孙二娘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满是瓦砾的地上。记忆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那日张青为她挡下透骨钉时,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溅在她脸上;她死死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消散在怀中,绝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心脏。而此刻,这个本该永远沉睡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张青费力地推开白药师的手,脚步虚浮却坚定地朝她扑来。熟悉的粗布衣衫带着草药的苦涩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孙二娘这才惊觉,他后颈处蜿蜒着一道诡异的青色纹路,如同某种蛰伏的蛊虫,正顺着经脉缓缓蠕动,所过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灰。“我昏迷的时候......”张青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上新添的伤疤,那是在与血手修罗缠斗时留下的,“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你一个人在黑暗里,举着刀不停地厮杀......周围全是敌人,怎么都杀不完......”
白药师剧烈地咳嗽着,打断了这短暂的重逢。他破旧的药箱里仅剩寥寥几株草药,箱角还沾着凝固的血迹,可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当时张兄弟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呼吸也已停止。我冒险用神农鼎逸散出的一丝灵气护住他的心脉,又以昆仑山千年寒冰封存,日夜施针。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他才......”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神色陡然变得惊恐,“不好!蔡京带着神农鼎逃走了,时迁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孙二娘猛地清醒过来,正要开口回应,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山间的死寂。刘彪张狂的大笑混着风雪席卷而来:“孙二娘!看看谁来给你送终了!”数十支火把刺破夜幕,将雪地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时迁被沉重的铁链捆住,倒吊在马后,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身体重重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闷响。他的胸口和脸上满是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可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一卷发黄的帛书,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眼神中满是倔强与不屈。
“放开他!”孙二娘暴喝一声,曼陀罗毒刀瞬间出鞘,刀身映着她通红的双眼,散发着摄人的寒光。然而,张青却比她更快一步。他低吼着冲向敌群,柳叶刀划出的凛冽刀风,竟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自苏醒后,他的招式变得狠厉决绝,每一刀都直取要害,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令人胆寒。刘彪慌忙举起狼牙棒格挡,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张青的柳叶刀竟生生砍断了狼牙棒的铁齿!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刘彪面色如土,连连后退。张青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杀意更盛,正要乘胜追击,孙二娘却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臂:“青哥!当心蛊毒发作!”只见他后颈的青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顺着脖颈爬上脸颊,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显然是强行运功导致毒性加速扩散。
时迁趁机挣断磨损严重的铁链,连滚带爬地扑到孙二娘身边。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嘴角还挂着一道长长的血痕,却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嫂子!我在天机阁找到了......找到了蔡京通敌的铁证!还有......”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血手修罗的透骨钉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岩石上撞出火星。孙二娘旋身挥刀,毒刀与对方的软鞭绞在一起,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照亮了血手修罗面具下阴冷的眼神。
混战正酣,白药师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看天上!”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神农鼎,此刻被浓郁的黑气笼罩,漆黑的毒气顺着鼎身古老的纹路肆意蔓延。蔡京站在高耸的悬崖上,手中的符咒泛着诡异的幽光,整座山峰都在他的法术下剧烈震颤,碎石纷纷滚落。“孙二娘,这神农鼎早已被我用邪术污染!想要解药救天下百姓,就拿赤焰军血书来换!”他的声音混着山风,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
张青突然痛苦地按住太阳穴,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后颈的蛊虫纹路已经爬上脸颊,青筋在皮肤下突突跳动,脸色变得青紫,可眼神却依然清明如昔:“二娘,别管我......一定要抢回神农鼎。天下百姓不能......”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嘴角溢出。孙二娘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将血书塞进时迁怀中,声音哽咽却坚定:“带着证据去找开封府!青哥和我来断后!”
时迁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孙二娘与张青背靠背站着,曼陀罗毒刀与柳叶刀交相辉映,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寒光。血手修罗的软鞭再次如毒蛇般袭来,张青却突然伸出手,任凭鞭梢的倒刺扎进掌心,鲜血喷涌而出,他却硬生生将对方拽到面前。孙二娘趁机挥刀,刀锋却在触及敌人咽喉的瞬间顿住——血手修罗扯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张青七分相似的脸!
“吃惊吧,母夜叉!”那人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脸上满是扭曲的恨意,“当年你爹灭了我们全家,只留我一个活口。这蛊虫,还是你亲手种下的!那年你不过八岁,却眼睁睁看着我被下蛊!”孙二娘如遭雷击,二十年前全家灭门的惨象在眼前闪过:冲天的火光、亲人的惨叫、自己躲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的模样。而年幼的她,在混乱中竟无意中将装有蛊虫的盒子碰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住口!她那时才八岁!什么都不懂!”张青怒吼一声,不顾蛊毒发作带来的剧痛,一刀狠狠刺入对方心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血手修罗倒地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腰间的机关。无数裹着火药的巨石从山崖滚落,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张青猛地将孙二娘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她。在冲天的火光中,孙二娘看见张青后颈的青色纹路已经爬满全身,可他的嘴角却带着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完成了此生最后的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孙二娘在剧烈的疼痛中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零星未熄灭的火焰,摇曳着照亮满地的残骸。她浑身如同散架般,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却挣扎着爬起来,在废墟中疯狂地寻找。终于,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她发现了张青——他的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后颈的蛊虫纹路已然消失不见,手中还紧握着半块玉佩,那是他们成亲时交换的信物。
“青哥......”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空旷的山谷。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时迁带着开封府的官兵匆匆赶来,手中高举着从天机阁获取的蔡京通敌铁证。可此刻的孙二娘,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紧紧抱着张青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血污一点点冲刷。曼陀罗毒刀上未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宛如一朵朵妖异的花。而这场因神农鼎而起,牵扯着江湖恩怨、朝堂阴谋的腥风血雨,在短暂的平静后,又将迎来更为汹涌的风暴。孙二娘暗暗发誓,就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让蔡京等人付出代价,还天下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