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小柚子,江遇胸口都酸酸涩涩的。
这么可爱的孩子。
可惜不是他的女儿。
柚子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转头和林听说话去了。
江遇心中的酸涩便翻了倍。
他牵着暖暖经过林听母女时,目光却落在柚子身上。
等江遇抽回眸光后,暖暖又回头看向柚子。
暖暖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显摆之意:哼!江爸爸是我的,别跟我抢。
柚子心里哼了一声: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她才不稀罕呢。
她有这世间最好的妈妈。
柚子看向妈妈。
今天的妈妈为了陪她参加比赛,她穿了最好看的裙子,化了最精致的妆容。
好漂亮啊!
可是,妈妈活不了多久了。
柚子不敢在妈妈面前落泪,心里的泪水却早就淌成了汪洋大海。
工作人员给柚子办理手续时,又问了一句,“只有妈妈陪伴,爸爸不入场,是吧?”
林听带着复杂的情绪,点点头,“是的。”
……
此次全国青少年钢琴总决赛,一共三百多名参赛人员。
幼儿组的柚子,登台时间排到了下午。
排队化好妆,已到了午饭时间。
林听点了两份快餐。
“柚子,妈妈点了你最喜欢的白切鸡饭。”
“谢谢妈妈。”
午餐虽是简单,两母女却紧挨在一起。
不远处。
江遇和林薇薇暖暖三人,也在吃着午饭。
三人的桌上,摆着精致的食盒。
食盒里,主食、小吃、水果、点心、饮料、零食……琳琅满目。
有人为暖暖递上了银色的筷子,“暖暖小姐,请用餐。”
暖暖笑得很甜,“谢谢!”
“暖暖,吃一只虾。”江遇喂到暖暖的嘴边。
暖暖又甜甜一笑,“谢谢江爸爸。”
那样温暖幸福的场景,同时落入林听和柚子的眼里。
“柚子……”她轻抚柚子的脑袋。
想安慰女儿,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很苍白。
柚子抬头,冲着妈妈微笑,“没事的妈妈,只要跟妈妈在一起,柚子就是最幸福的。”
林听更是答不上话来,“……”
这时,有人走到两母女身边,送来几个精美的食盒。
“这位女士,这是我们江总让我送过来的。”
林听看也不看一眼,却很礼貌道,“谢谢,麻烦你转告你们江总,我们不需要。”
过了一分钟。
两母女的面前,出现了一双干净晶亮的皮鞋。
可是两母女却都低头啃着手里的面包。
面前的江遇,两母女瞧都没瞧一眼。
看着冷漠的母女俩,江遇心里不好受。
最终,他将精致的食盒,放到她们面前,“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林听还是那句冷冷淡淡的话,“谢谢,我们不需要。”
然后,她给柚子夹了一块白切鸡。
这两份快餐是林听花了三十块钱买来的。
柚子却心满意足,她始终都不愿搭理江遇。
江遇心里闷闷的,堵堵的。
他眉心一拧,“林听,你不需要营养,柚子也不需要吗?柚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中午就给她吃这些快餐,有你这样当妈妈的吗?”
她抬眸,看向江遇,“你以为你是在关心柚子?”
旁边的柚子警告地看着他,“你没有资格说我妈妈。”
然后,又冷冷说,“不过谢谢江叔叔送的吃的,但是我们不-需-要!”
说完,柚子将桌上精美的食盒抱起来,全都塞回给了江遇。
江遇胸口的窒息翻了倍。
一阵涩涩的深呼吸后,他黑着脸色走了回去。
……
下午一点。
离柚子登台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登台前,林听带柚子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母女俩返回。
暖暖在他们的等候位,鬼鬼祟祟的。
林听走上去,“你干什么?”
此时此刻,暖暖的手里正拿着柚子的水杯。
林听立即联想到柚子花生过敏的事情。
“暖暖,你究竟想干什么?”
呵斥的声音并不大。
可是立即传到了不远处的,江遇和林薇薇的耳朵里。
暖暖立即将水杯塞回到林听手里,哇一声哭出来。
哭声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林听在欺负暖暖。
走过来的林薇薇,赶紧把柚子牵过去,“姐姐,你是不是又凶暖暖了?”
暖暖的哭声,再次拔高。
江遇把暖暖抱起来:“先别哭,告诉江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暖暖带着哭腔,委屈道,“江爸爸,我只是看着柚子水杯好看,多看了一眼,柚子妈妈就凶我,呜呜呜……柚子妈妈好凶凶。”
哭声越来越大。
林听被气笑了,“苏暖暖,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紧回来,你是不是又准备往柚子的水杯里放入花生糖。”
暖暖哭着道,“我没有,阿姨好凶凶,呜呜呜……”
“那这是什么?”林听麻利地从暖暖的包包里,掏出一颗花生糖来。
那颗花生糖,让江遇的脸色阴云满布,“暖暖,上次你对柚子做恶作剧时,柚子差点花生过敏丢了命,你还没长记性?”
生气的江遇,把暖暖放下来。
林薇薇赶紧维护道,“江遇,暖暖还只是个孩子,她肯定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我教育孩子的时候,你别插嘴。”江遇脸色黑下来。
上次如果是恶作剧。
这次的花生糖,就无法再用恶作剧来解释了。
江遇生气了。
他生起气来,林薇薇也不敢再说什么。
“回去再慢慢教训你。”江遇严肃地看着苏暖暖。
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当亲女儿般宠着,疼着。
许多时候,苏暖暖满足了他的女儿梦。
他不愿看到暖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坏心思。
随即,看向脸色阴沉的林听母女俩。
他蹲下来,“柚子,叔叔不会再让那样的恶作剧发生了。下午的钢琴比赛,你要加油!”
“我不需要你替我加油。”
柚子对江遇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
这样的冷淡让江遇胸口越发窒息。
他缓缓起身,看向林听,“回去我会好好教育暖暖的。你也别跟一个孩子计较,毕竟暖暖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管她是不是个孩子,她下次她再敢欺负柚子,我会加倍奉还。”林听掷地有声。
林薇薇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姐姐,江遇已经教育过柚子了,你又何必一直逮着不放,再说事情并没有发生,而且……”
“薇薇,你也少说两句。”江遇面色冷下来。
林薇薇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
二十分钟后,柚子登台。
小小一团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坐在舞台中央。
观众席。
林听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一束光照在柚子身上。
柚子的小手,在黑白琴键上缓缓起舞。
旋律刚刚响起,舞台下面立即安静下来。
闭着眼睛的柚子,弹奏着妈妈亲自为她谱的曲子。
那首曲子,妈妈取名为——《蜉蝣》
蜉蝣,朝生暮死。
生命极其短暂,像极了林听的命运。
曲音渐入佳境。
台下的观众,听得动容。
竟然有人因为一首钢琴曲,而感动落泪。
泪水汹涌的人,是这首曲子的原创作者——林听。
她作曲里的悲欢离合,被女儿完全诠释了。
女儿懂她。
也懂生命的短暂。
贵宾席,江遇同样望着舞台中央,弹奏着曲子的柚子。
柚子完全继承了林听的钢琴天赋。
大概是和柚子这么大的时候,林听便喜欢弹钢琴。
江遇每每去林家找她玩,她都会呆在钢琴房,他只能在旁边默默等候。
从她还是个孩童,等到她婷婷玉立。
依稀间,江遇似乎从柚子的身景中,看到了林听孩童时的模样。
往事浮于脑海,江遇也不知道自己眼角的泪水到底是为谁而流。
柚子弹完《蜉蝣》,站在光影中,流着泪朝大家鞠了一躬。
台下同样落泪的观众,响起一片掌声!
……
柚了晋级了。
接下来的两天复赛,异常顺利。
柚子杀进了前五。
而暖暖,止步于三十进十的淘汰赛。
傍晚。
鹏城下起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势渐大。
林听母女俩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屋檐下,避着雨。
停车场豪车出入。
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驶过。
雨势渐大。
豆大的雨点很快在车窗上淌过一片雨帘。
车窗里的江遇,透过雨帘,看到了在屋檐下避雨的,一身凄然的母女俩。
他吩咐司机道,“小陈,把车开过去。”
车子停在林听母女几米开外。
车门打开时,江遇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下来。
见到他,林听和柚子并不高兴,她们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他停在母女俩面前,先是开口恭喜,“恭喜柚子,不出意外的话,等公布结果的时候,柚子能进前三。”
林听淡淡应声,“谢谢!”
对于柚子弹奏的那首曲子,江遇带着探知欲,“林听,柚子弹奏的曲子,是你作的曲?”
“是”林听淡淡应声。
江遇又说,“我记得从前你的作曲风格,都很欢快的。”
林听十六岁的时候,有一首欢快的曲子也得过奖。
他很喜欢那首曲子。
也很喜欢弹。
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弹过了。
林听:“经历许多事后,人都是会变的。”
她抽开了眸光。
屋檐外的雨势越来越大。
混乱交加的风雨,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江遇知道,这些年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但大多数都是她咎由自取。
“雨太大了,上车,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家。”
林听看也没看他一眼,“谢谢江先生,我叫了网约车,车子很快就来了。”
江遇应声:“下雨天,打车没那么容易的。”
他把手里多余的那把伞,递给林听。
林听没有接。
江遇脸色冷下来,“林听,这个时候你跟谁置气?你忍心让柚子跟着你在这里吹风淋雨?”
这句话,其实应该是林听对江遇说。
她可笑地望着江遇。
难道柚子一生中的风雨,不是他造成的吗?
身为柚子的亲生父亲,他屡次不信任柚子的身世。
柚子监狱难产,高烧烧坏耳朵,还有现在柚子即将面临的孤苦无依,不都是江遇造成的?
悲痛的林听,苦笑着哼了一声,“比起江先生对柚子的无情,这点风雨根本不算什么。”
江遇:“林听,我不想和你争论别的,带着柚子上车。”
这时,身边的柚子拉了拉林听的手,“妈妈,我不想坐他们的车子。我们自己打车回家,好不好?”
林听蹲下来,抱着女儿,“好!”
就在这时,林听接到了网约车司机的电话。
司机服务周到,亲自下车替母女俩撑了伞。
林听母女俩上了车。
车子在雨帘中扬长而去。
雨帘中,再也瞧不见母女俩的身影了。
他眼里涌起许多汹涌的情绪来,不知这是痛楚还是失落,又或是更深的恨意。
他在雨帘里,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