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十一年三月的上海,春寒料峭。
黄浦江上汽笛声此起彼伏,各国商船如巨兽般停泊在码头,桅杆如林。
周宽世站在和平饭店三楼的窗前,望着外滩上熙攘的人群,眉头紧锁。
\"大人,马车已备好。\"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
周宽世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杜雨晴。这位二十出头的女子身着西式裙装,黑发盘起,一双杏眼明亮有神,是上海滩少有的能说流利英语、法语的女翻译。
\"杜小姐,今日去怡和洋行,你觉得安全如何?\",周宽世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左轮手枪。
这把柯尔特1851海军型是他从美国商人那里高价购得,枪身银光闪闪。
杜雨晴微微一笑,眼角却闪过一丝忧虑:\"南京路白日里人来人往,洋行附近更是巡捕房重点巡视区域,按理说...\"
\"按理说安全得很。\",周宽世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本官总觉得这几日有人跟踪。昨日在十六铺码头,那个卖烟的小贩眼神不对。\"
杜雨睛神色一凛:\"大人是说...\"
\"无妨。\"周宽世摆摆手,\",本官自有准备。你只需按计划行事。\"
下楼时,周宽世注意到大堂角落有两个身着长衫的男子假装看报,却不时抬眼观察他们。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藏在袖中的暗器,向身后的亲兵队长周铁柱使了个眼色。
马车沿着外滩向北行驶,车轮碾过新铺的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宽世透过车窗观察着街道两侧,南京路上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卖报童、黄包车夫、撑着洋伞的太太小姐们构成了一幅繁华图景。
\"大人,前面就是怡和洋行了。\"杜雨晴指着前方一栋三层西式建筑说道。
就在此时,周宽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告诉他,危险临近。
\"停车!\"他猛地喝道。
车夫急忙勒住缰绳,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声枪响划破天空!
\"砰!\"
子弹击碎了马车车窗,擦着周宽世的耳边飞过,在车厢内壁上留下一个冒着烟的弹孔。
\"有刺客!保护大人!\"周铁柱大吼一声,十名亲兵立刻从前后两辆马车上跳下,迅速组成防御阵型。
南京路上顿时大乱。行人尖叫着四散奔逃,小贩的货摊被撞翻,水果滚落一地。
第二枪、第三枪接连响起,子弹来自不同方向。
周宽世冷静判断,至少有五名枪手埋伏在街道两侧的建筑和人群中。
\"大人小心!\"杜雨晴突然扑向周宽世。
\"噗\"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穿透了杜雨晴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浅色衣裙。
周宽世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倒下的身体,同时右手抽出左轮手枪,朝枪声来源处连开三枪。
\"三段击准备!\"周铁柱高声命令。
亲兵们训练有素地分成三排。
第一排五人单膝跪地,举起最新购置的英国恩菲尔德步枪;
第二排五人站立,枪口对准两侧建筑窗口;
第三排五人则迅速散开,占据有利射击位置。
\"第一排,放!\"
五声枪响几乎同时爆发,对面茶楼二层窗口的一名杀手应声倒地,手中的步枪掉落街头。
\"第二排,放!\"
又一轮齐射,街角一个伪装成乞丐的杀手胸口炸开血花,仰面倒下。
杀手们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专业的反击。他们原以为对付一个清国武官,只需几枪就能解决。
混乱中,剩余的杀手开始仓促还击,但准头大失。
周宽世将杜雨晴安置在马车后,撕下衣襟为她简单包扎伤口。杜雨晴脸色苍白,却咬牙不出一声。
\"坚持住,马上送你去医院。\"周宽世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情。
\"大人...小心...二楼...\",杜雨晴艰难地指向怡和洋行二楼的一扇窗户。
周宽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见到窗帘后有人影晃动。
他眯起眼睛,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那是观察哨的位置。
\"铁柱!洋行二楼,左侧第三个窗口!\"
周铁柱立刻领会,亲自端起一杆步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窗帘后的人影慌忙躲闪。
此时,亲兵队的三段击战术已完全压制住杀手。
每一轮齐射都精准致命,短短两分钟内,埋伏的八名杀手已全部毙命。
南京路上硝烟弥漫,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周宽世站起身,冷峻的目光扫过战场。他注意到其中一名杀手的衣领上别着一枚特殊的铜质徽章,那是一只鹰抓着一柄刀的图案。
\"太平军?\"他低声自语,随即摇头,\"不,太明显了...\"。
\"大人,抓到个活的!\"一名亲兵押着一个腿部中弹的杀手走来。
杀手满脸是血,却狞笑着用生硬的汉语说:\"周...宽世...你逃不过...下一次...\"
话音未落,杀手突然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转眼间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周宽世面色阴沉:\"检查所有尸体,看看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一队租界巡捕吹着警笛赶来。为首的英国警官看到满街尸体和武装到牙齿的亲兵队,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警官结结巴巴地问道。
周宽世整了整衣冠,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本官湖南提督周宽世,遭遇暴徒袭击,自卫还击。根据《天津条约》,本官享有外交豁免权。\"
警官还想说什么,周宽世已转身命令:\"立即送苏小姐去仁济医院!铁柱,你带五人留下处理这里,其余人随我护送杜小姐。\"
在前往医院的马车上,周宽世握着杜雨晴冰凉的手,思绪万千。
这次暗杀绝非偶然,他秘密调查洋行向太平军走私军火的事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而杜雨睛的挺身相救,也让他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翻译有了新的认识。
\"大人...小心...克莱德福...\",杜雨晴气若游丝地说道。
周宽世瞳孔一缩:\"怡和洋行的克莱福德?你确定?\"
杜雨晴微微点头,随即陷入昏迷。
马车转过一个弯,仁济医院的白色建筑已映入眼帘。
周宽世知道,这场暗杀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上海滩上空酝酿。
而此刻,他最关心的是这个为他挡子弹的女子能否活下来。
与此同时,怡和洋行二楼的一间密室内,英国商人克莱福德愤怒地将望远镜摔在地上。
\"废物!全都是废物!\"他用英语咒骂道,\"八个人对付不了一个清国武官?\"
站在阴影中的中国男子低声道:\"克莱福德先生,我们低估了周宽世。他不仅是个武官,还是个精通西洋战术的专家。\"
克莱福德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的冷汗:\"必须在他查到更多之前解决他。通知'影先生',价钱翻倍,我要周宽世的人头!\"
窗外,南京路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新的阴谋已经开始编织。上海滩的春天,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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