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农正待从怀中掏出什么宝贝,远方天际线骤然腾起几股烟尘,隐约有急促的马蹄声踏破旷野的宁静,夹杂着几声刺耳的警戒呼哨,由远及近。
“不好!是追兵!”一个眼尖的耕战家弟子失声叫道,方才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萧逸眉头一挑,凌云则是撇撇嘴:“啧,这帮孙子是闻着味儿来的吗?没完没了了还。”
石农刚伸进怀里的手顿住,脸上血色褪去几分,随即化为决然:“先生,萧壮士,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需尽快转移至‘隐禾谷’,那是本门一处隐秘据点。”
凌云最烦麻烦,但看看这群老弱病残,再看看地上那些金贵的粮食种子,只能不情不愿地一点头:“行吧行吧,带路。老萧,咱俩兼职一回保镖?”
萧逸倒无所谓,剑已在手:“走。”
于是,一行人匆匆收拾,在石农的指引下,向南进发。
路途自然不太平。
没走多远,一伙溃兵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校尉凶神恶煞,看上了耕战家的牛车。
“此路是我开……”那校尉话没说完。
凌云正琢磨着晚饭是烤兔子还是炖野鸡,被这噪音打断很是不爽。
他随手从路边掰了根碗口粗的枯树杈,对着几十米外一块磨盘大的拦路石,像是打苍蝇一样“啪”地一下抽过去。
那巨石应声而裂,碎成一地小石子,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
溃兵们:“……”
耕战家众人:“……”(倒吸凉气,然后是更加狂热的崇拜。)
凌云拍拍手上的木屑,对着那群已经呆若木鸡的溃兵:“路通了,还有事?”
溃兵头子腿肚子转筋,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跑了,连句场面话都不敢撂。
又行一日,遇到一伙山贼,仗着人多,将他们团团围住。
凌云这次连树枝都懒得用了,他打了个哈欠,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就那么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只听“砰砰啪啪”一阵闷响,夹杂着骨头错位的“咔嚓”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耕战家弟子们只看见一道残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山贼,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灯笼,一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兵器断裂,手脚扭曲成各种奇怪的角度,最后被凌云像串蚂蚱一样,用他们自己的腰带捆成一长串,吊在了路旁一棵歪脖子树上,随风摇曳,别有一番“行为艺术”的美感。
“清净了。”凌云回到马边,继续思考之前的哲学问题:兔子是红烧还是烧烤。
石农和弟子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并自动将这一切归结为“圣贤行事,鬼神莫测,我等凡夫俗子,理解不了,只管磕头就对了”。
萧逸在旁看得直乐,私下里凑到凌云身边:“凌圣人,如今信徒遍地,受万民敬仰,感觉如何?是不是该考虑开坛讲法,普度众生了?”
凌云斜了他一眼:“讲什么?‘一百种姿势吃垮一家饭馆’?还是‘睡觉的艺术与实践’?有那工夫,我还不如研究研究怎么把那些种子炒熟了当零嘴。”
萧逸:“……”就知道会是这样。
数日后,穿过一片险峻的峡谷,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出现在众人面前,谷中溪流潺潺,土地肥沃,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显然已有人烟。
“到了,这就是隐禾谷。”石农长舒一口气。
谷内早先迁徙至此的耕战家族人见到石农等人安全归来,又见后面跟着两位“煞神”,不,是“高人”,一个个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一番安顿之后,夜幕降临。
在一间临时搭建的简陋草堂内,油灯如豆。
石农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凌云和萧逸。
老者整理了一下衣冠,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鞣制过的厚实兽皮层层包裹的物事,郑重其事地捧到凌云面前。
“先生,此乃我耕战家最重要的传承,今日,老朽便将它托付于先生!”
凌云的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眼睛里仿佛有探照灯亮起。
他怀着无比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兽皮包,一层层打开。
露出来的,是一本厚厚的、书页泛黄的古籍。
书名:农时地利通考。
凌云:“……”
他翻开第一页:论各地土质之差异与辨识。
第二页:观天象以定时节之法。
第三页:粟、麦、黍、稷、豆之播种、培育、收割详解……
凌云脸上的期待逐渐凝固,然后垮掉,最后黑如锅底。
他快速翻完整本书,全是密密麻麻的字,配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插图,什么星象图,什么农具构造图,就是没有半个字提到吃的,更别提什么菜谱了。
他感觉自己被诈骗了。这玩意儿……还不如一本春宫图实用呢!至少后者还能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老先生……”凌云艰难地开口,“这……是什么?”
石农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是被这传承的博大精深所震撼,捋须道:“先生,此乃我耕战家历代先贤呕心沥血,耗费千年光阴总结出的智慧结晶!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农时稼穑,尽在其中。得此书者,若能善用,足以安定天下,泽被苍生!”
凌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破书,能引火不?
他试探着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蘑菇,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此芝名曰‘幻彩菇’,味极鲜,然需以特定泉水灌溉,辅以月华凝露,方可去其幻毒。若培育得当,其香可飘十里,食之三日不绝。”
凌云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哦?这个……听起来好像还能抢救一下?就是培育麻烦了点。”
他又翻了几页,看到一种名为“龙须草”的植物,记载说其嫩芽晒干研磨成粉,是极佳的香料,能让粗劣的肉食也变得鲜嫩可口。
“嗯,这个也还行。”凌云点点头,但整体情绪依旧是——大失所望。
石农见凌云似乎对某些“奇花异草”更感兴趣,心中更是笃定这位先生果然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关注点都如此清奇不凡。
他郑重地凝视凌云:“老朽观先生行事,虽看似随心所欲,不拘一格,却往往于无心之处暗合天道运转,于不经意间解万民于水火。先生胸有乾坤万象,非我等凡俗所能揣度。此书赠予先生,并非想用它来束缚先生,只望先生他日若有机缘,能念及今日所见之万千流离失所的百姓,略施一二,便是我耕战家之幸,亦是天下苍生之幸了。”
老者说着,又深深一揖:“先生乃应运而生之‘异数’,不受世间任何法度所囿。老朽斗胆预言,无论先生本意如何,这九洲风云,必将因先生而起惊天之变,天下格局,亦将因先生而彻底重塑。此非人力可强求,乃天命之使然也!”
凌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生理盐水:“老先生,您说的这些也太复杂了,弯弯绕绕的,我脑子不好使,听不太懂。我就问一句,这书……它……它能换几斤五花肉不?或者换一坛好酒也成啊。”
石农:“……”他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位先生,果然是圣贤心性,不可以常理度之!
这种视天下重器如无物,只关心口腹之欲的洒脱,简直是……太高深了!
耕战家弟子们在门外偷听的,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了“果然如此,先生的心思你别猜”的表情。
石农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另一个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核桃大小的种子。
这枚种子通体呈现一种奇异的暗金色,表面仿佛有微光流转,入手温润。
“也罢,此书对先生而言,或许确是俗物。”石农将种子递给凌云,“此乃我派秘传之‘同心籽’,据说能感知主人心意,最终生长出独一无二的植物,是何模样,有何功用,皆随缘法。权当老朽与先生的一份临别赠礼吧。”
凌云接过来,捏了捏,又对着灯光晃了晃,那种子晶莹剔透,还真有点像某种高级糖豆。
“哦,这个看起来还行。”他随手就揣进了怀里,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地方埋了试试,万一长出来个糖果树呢?”
他抬头对石农道:“谢了老先生。那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撤了。通天古林那边,还有自助餐等着我呢。”
石农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再次躬身行礼:“恭送先生,恭送萧壮士。”
凌云与萧逸不再停留,转身走出草堂,离开了隐禾谷。
谷口,石农带着所有耕战家弟子,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下的山道尽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崇敬、迷茫与期盼的复杂神情。
萧逸与凌云并肩而行,忍不住开口:“你可真是……走到哪儿都能收获一批忠实信徒啊,凌‘圣人’。”
凌云掏了掏耳朵:“别瞎说,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干饭人罢了。他们误会太深,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