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阳城,这座昔日还算熙攘的骁国都城,如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子铁锈般的紧张味儿。
凌云叼着根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狗尾巴草,大摇大摆地走在空旷了不少的街道上,那模样,不像是来面对什么国家危难,倒像是来赶一场乡下大集,只是这集市冷清了点。
“我说秦朗,”他歪头,用下巴指了指街角一队盔甲鲜亮,却个个面色紧绷,手死死按着刀柄,恨不得把刀柄抠出印子来的巡逻兵,“这是全城总动员,年底冲业绩?瞧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尉熊威又心血来潮,要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二进阶——铁枪锁喉呢。”
秦朗紧锁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可不像凌云那么游刃有余,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老大,不对劲。这气氛……怕是真的出大事了。”他目光锐利,瞥见远处一队骑兵卷着烟尘急匆匆地拐过街角,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闷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两人晃悠到顾昀府邸门口,还未通报,府门前的亲卫一见着他们,像是见了救星,眼睛都噌地亮了。一个看似头目的亲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嗓门都带着点颤音:“凌将军!秦将军!您二位可算来了!大将军等候多时,快快请进!”那急切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而他们就是仅有的两根擎天柱。
顾昀府邸的内堂,此刻的气氛简直能拧出水来,不,是能直接冻出冰碴子。
正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沙盘,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红蓝黑白各色小旗,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昀一身笔挺的戎装,正对着沙盘出神,那眉头拧得像是在打一场艰苦卓绝的拔河,几名同样身披铠甲的核心将领分立两侧,一个个面沉如水,嘴唇抿得发白,活像集体吞了黄连。
“哟,老顾,几天不见,改行研究上这高级版军棋了?看这棋盘,挺费脑细胞啊。”凌云一脚踏进门槛,声音不大不小,却像一滴滚油落进了冰水里,瞬间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唰——”几道目光齐齐射向凌云,表情精彩纷呈,有被他这没心没肺的调调噎住的,有嘴角抽搐哭笑不得的,更有几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莫名期待。
秦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大将军!”
顾昀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凌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怕是能直接谱写一首百转千回的边塞怨曲。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秦朗不必多礼,然后转向凌云,声音略带沙哑,开口第一句便如晴天霹雳:“沧国,撕毁盟约,动手了。”
“哦?”凌云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高个儿没了就当被子盖”的淡定,“他们之前签的那破纸,是拿来当草纸用,这么快就用完了?效率挺高啊。这次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挑头?莫不是上次那个听雨阁?他家阁主是不是也有KpI压力,三天两头不搞点事就浑身难受?”
一名络腮胡,性子显然比较急躁的将军再也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凌将军!此次非同小可!沧国不仅倾巢而出,还丧心病狂地联合了南边的沄国!两国水陆大军,正铺天盖地朝我国边境猛扑过来!”
顾昀面色沉凝,接过话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情报汇总,此次沧、沄联军行动极为迅速,配合默契得像排练过几百遍似的,显然是蓄谋已久。沧国水师主力已如铁桶般封锁了我国东部沿海诸港,沄国则派出了他们最擅长在沼泽山林里钻来钻去的雾隐军,外加大批所谓的‘奇人异士’,正鬼鬼祟祟地从南面渗透。”
另一名脸庞尚带青涩,眼神却透着血气的年轻将领补充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那帮雾隐军的杂碎最是阴损难缠!神出鬼没,还酷爱下毒!我们南境已经有好几个前沿哨所失联了!怕是……”
凌云摸了摸下巴,关注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奇人异士?有多奇?是会喷火啊,还是会变身毛毛虫啊?至于那个雾隐军……听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不就是一群擅长躲猫猫的耗子?”
顾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被凌云带偏话题的冲动,抬手指向沙盘上几个被重点圈出的位置,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据多方情报交叉验证,此次合纵连横、策划对我骁国发动致命突袭的幕后黑手,正是沧国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傅——陆琛。此人……智计深沉如海,手段狠辣无情,他走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我们最薄弱的痛处!”
“陆琛?”凌云闻言,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林墨轩硬塞给他的寻踪盘。
只见那古朴的罗盘指针,此刻正毫无规律地轻微颤动着,幅度虽不大,却固执地抖个不停。
“嘿,这破盘子又开始抽什么风,”凌云低声嘀咕,伸出手指戳了戳冰凉的盘面,“难不成这姓陆的身上藏着什么失传已久的绝世美味秘方,连它都闻着味儿馋了?”
秦朗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自家老大这脑回路,永远都清奇得能绕地球三圈。
顾昀仿佛没听见凌云的胡言乱语,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陆琛此番图谋,绝非仅仅局限于战场上的厮杀。他还调动了沧国遍布九州的庞大商业网络,以及豢养的大批‘策辩家’,企图在经济上对我骁国进行绞杀,同时四处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煽动舆论,甚至已经开始暗中策反我国边境那些立场本就摇摆不定的小部落和地方势力。”
“我的老天,这是打算玩全家桶套餐,搞全方位立体式无死角打击啊!”凌云咋舌,随即眼睛一亮,“经济绞杀?他们不会是把咱们骁国所有酒楼饭馆的名厨都高薪挖走了吧?那可真是釜底抽薪,歹毒至极!还有那个‘策辩家’,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是那种嘴皮子特别利索,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活的喷成死的,死了的再喷活过来的专业喷子军团?”
“骁国朝堂之上,因此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顾昀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疲态更甚,“主战、主和、主守……各种声音吵得人头疼。陛下已经下令,全国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凌云听着这些关乎国运兴衰的军国大事,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非常脚踏实地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道:“等等,你们刚才说,那个沄国的雾隐军,是不是特别擅长用瘴气和蛊虫之类的玩意儿污染水源?”
一名将领立刻点头,面带忧色:“正是!他们这一手极为阴险歹毒,已有前线传回情报,部分河流下游已出现牲畜无故暴毙的情况!”
凌云闻言,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悲愤的模样,比听到国库被搬空了还要严重:“完犊子了!彻底完犊子了!这下连河里的水都不能随便舀起来涮肉吃了!简直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这是要从根子上断了我等火锅大业的传承啊!”
内堂众将:“……”集体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想打人又必须忍住的复杂情绪。
顾昀额角青筋跳了跳,强行将几乎被凌云带到爪哇国的话题拽了回来。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杆,点向东部沿海的几个被鲜红标记的据点:“陆琛的战略意图,根据我们目前的分析推演,极有可能是以沧国水陆主力佯攻我东部丹阳、望海等数个军事重镇,制造大军压境、决战在即的假象,其真正目的,是吸引我军主力大规模向东集结。”
他顿了顿,指挥杆在沙盘上猛地一划,从东部沿海直指南方一片地形极为复杂的区域:“而他们真正的杀招,是沄国的雾隐军,以及沧国秘密调遣的一支精锐水师!他们会趁我南境兵力因东调而空虚之际,利用南方错综复杂的山林地貌和隐秘水道,像一把烧红的匕首,从我军防御最为薄弱的南面高速穿插,直捣黄龙,一举切断我军的后勤补给线,甚至……直接威胁都城骁阳!”
提及“陆琛”这个名字时,凌云怀中那不安分的寻踪盘又是一阵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