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蓉失神着，突然一屁股坐在案几上，翻手拿出一坛上好的灵酒，揭开封坛就往嘴里倒，姿势很是豪放，晶莹醇香的酒液从殷红的唇角流下来，钻进墨色衣领。
喝了一口之后，玄蓉又把酒坛子往前一递，浇了半两在画像前，自己一口，画像一口，轻柔的叹息在空气中消散。
“小妹啊……”
借酒消愁愁更愁。
姬篁极有眼力见，乖巧地待在案几上看着玄蓉，直到玄蓉突然想起来姬篁的存在，大手一伸就捏着小白蛇的肚皮把蛇捞了起来。
蓦然悬空，姬篁吓出鸡叫：“叽！”
玄蓉的手微微停住，唇角上扬些许，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你吓得，如今你也是我小妹，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
说完，她反手把姬篁丢进了酒坛子里，漫不经心地开口：“这坛好酒对你来说可是大补，好好尝尝。”
姬篁惊慌失措地在酒水里扑腾，她感觉自己有点溺酒，期间不少酒水顺着她张开的嘴进了肚，片刻之后，姬篁有些醺然。
玄蓉身上依然保留了些许兽类的特质，也不介意姬篁身上的脏污，对着坛子又开始豪饮。
柔软的嘴唇几次碰到白蛇细小的身躯，属于玄蓉的毒素在她的刻意控制下没有致命效果，反倒是让姬篁身上麻麻的，还有点舒服。
玄蓉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个时辰，再加上没有特意化解酒力，月上中天之际，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打翻在地的酒坛子咕噜噜打转，从书房这头滚到那头，直到一头怼到软榻边上，不动了。
一条拇指粗细的小白蛇晕头转向地从坛子口钻出来，在地上艰难地移动着，游的歪七扭八，肚皮都翻上来了。
姬篁眼前是一块块重影，她看不清路，一头撞上门槛，痛的直叫，她甩甩头，不服气地瞪着面前的“路”，毫不犹豫地往前爬，又一头撞上了门槛。
直到门槛上被撞出来一个小坑之后，姬篁瞪着面前倔强的拦路石看了一会儿，终于扭着身子去找别的出路了。
她艰难地离开书房，晕头转向地到处乱跑，书房内，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玄蓉睁开了双眼，她看着月光笼罩下小蛇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么好的动手机会不要，跑出去干什么呢？这蠢蠢的小崽子真是寻瑶琴嘴里的变数吗？”
她有些忧郁，忍不住嘀咕：“……她真的能了结我吗？”
此时，某个醉鬼的同伴正焦急地躲在这座府邸的一处灌木丛中，解洛熙烦躁的拿尾巴抽打地面，自己也感觉不到疼。
“晚上可是搞事的大好时机，姬篁怎么还不来？不会真被那个蛇妖撕了吧？”
“得了吧。”白临芷翻白眼，“你被撕了还差不多，姬篁只会撕了别人。”
“再等等，再等一刻钟，如果姬篁还没有出现我们就去寻她。”华青霜冷静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暗自计算着时间。
趴在地上的冉晴秋突然直起身子，看向前方的屋瓦：“师姐来了。”
三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一个小巧的身影歪歪扭扭地从房檐上滑过，然后啪叽一下，以倒栽葱的姿势砸到了地上。
冉晴秋吃了一惊，瞬间窜出灌木丛，来到姬篁身边：“师姐，你还好吗？”
“啊……”姬篁抽抽两下，没有回答，她眼睛上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看起来有些懵。
爬起来之后，姬篁视若无睹地绕过冉晴秋继续前进，冉晴秋茫然地看着姬篁一路开向水坑，华青霜在姬篁栽进水里的前一秒伸出尾巴，把她卷了起来。
“姬篁，你这是去哪？”解洛熙欲言又止，诚恳发问，“是这座府邸终于容不下你了吗？”
“我得去找小煞笔他们。”姬篁晕乎乎地听见询问声，没有认出解洛熙的声音，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万一解洛熙在这里作死，自己死就算了，连累别人可太不应该了。”
小煞笔说的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解洛熙：“？”
你礼貌吗？
白临芷发出猖狂的嘲笑声。
“醉的不轻。”冉晴秋上前拨拉姬篁两下，做出判断，她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化酒丹塞进去，“正好我这里还有些化酒丹。”
姬篁瘫在地上吹了会儿深夜的冷风，终于清醒了，她冷静地爬起来，迎着解洛熙冒火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夜深人静，正是搞事的大好时机啊！”
“这里毕竟是大妖的府邸，分头行动可能会有危险，我们一起探查。”
姬篁侧头看向冉晴秋：“你来带路吧。”
不管怎么说，冉晴秋毕竟还是气运之女，身上的气运也要合理利用起来啊！
冉晴秋没有推脱，从善如流应下，她环顾片刻，顺从自己的直觉挑了个方向：“走这边。”
她选的是一条阴气森森的路，这明明是一条不算狭窄，也并不那么偏僻难寻的道路，偏偏他们一路上都都没有遇见府邸内巡守的护卫。
墙边的灯闪烁着幽光，这里没有虫鸣，安静的像是死地。
对于姬篁来说，走这条路就像是酷刑，那个臭味啊，疯狂地往她鼻子里钻，她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寻了个角落吐的人仰马翻。
迎着冉晴秋关切的眼神，姬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有点长，不知道走了多久，姬篁听见了邦邦邦的几声。
有点像是好头抢地的声音。
姬篁心里嘀咕，她循声望去，冉晴秋几人在看不见的东西上撞的歪歪扭扭，满地乱爬，解洛熙头顶显而易见肿起来一个大包。
“怎么了这是？”姬篁不明所以。
冉晴秋抬起尾巴试探着往前戳了戳，撞上一层坚固的结界，她放下尾巴：“这里有一层结界，里面一定有东西，但是我们进不去。”
“只有你能进去。”
他们没有多想，开始思考怎么穿过结界。
“我们可以打破结界吗？”解洛熙伸着头打量这层结界，白临芷冷笑起来：“智障。”
解洛熙扭头就喷回去。
华青霜无视对骂的两个人，也上前查看：“打破结界必然会惊动这座府邸内的护卫，不太合适……能否用阵道的手段打开它？”
“我试试。”姬篁在结界前面转悠起来。
阵道早已在她日复一日的练习中达到了极高的熟练度，没过多久，姬篁看出了些端倪。
冉晴秋轮回万次，经验充足，在阵法这方面也有研究，她随着姬篁的移动观察着结界的变化，也开始琢磨破解之法。
片刻之后，二人同时扭头看向墙上镶嵌的灯，姬篁伏低身子蓄力，弹射飞跃，一尾巴将那灯抽了个底朝天，冉晴秋几人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过去了，解洛熙下意识回头。
一瞬间的走神，给了白临芷偷袭的机会。
白临芷一尾巴过去就把解洛熙拍飞了，解洛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一头撞上移动到身后的结界上，包上加包，给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解洛熙疼的直抽抽。
冉晴秋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自移动到姬篁身边：“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白临芷到处转悠，不满地回头嘟囔：“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姬篁已经被熏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就凭这气味，她语气笃定：“不，这里一定有东西，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再找找。”
“都已经把这块掀起来了，还怎么找啊？”解洛熙烦躁地甩着尾巴到处抽打，苦中作乐般开口道，“难不成我们还要在这里挖个地道啊？”
说话间，解洛熙不知道抽到哪里，一道清脆的咔嚓声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茫然地抬头，和忽然安静下来的几人面面相觑。
空气凝固了两秒之后，解洛熙慢慢把自己的尾巴挪开，他们一起看向那个方向，墙根底下一块极不起眼的青石砖被抽的凹陷下去。
姬篁惊道：“嚯，难不成真的有地道啊？”
解洛熙这是和冉晴秋待久了，身上也沾上气运了吗？
姬篁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下突然一空，一阵阴寒的凉气扑面而来，他们开始急速下坠。
“啊啊啊啊啊！”
白临芷和解洛熙惊恐地缩在一起，都在拼命把对方往下面贯，只等着快要落地的时候把对面当成肉垫。
他们两个落地后狼狈地在水洼里滚了一圈，姬篁轻巧地落在冉晴秋头上，平稳下地。
她强忍着恶心，在空气里嗅闻片刻，随后干呕一声，选定了一个方向。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无数拴着枯骨的链条，那些骸骨呈现出往外爬的挣扎姿势，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着格外瘆人。
这些枯骨上还残留着些许气息，华青霜辨认出来，大部分枯骨上残留着的是灵气，他们生前应该都是散修，只是……
“魔修，他生前是个魔修。”华青霜指着一具骸骨笃定道，作为已经和魔修中的大能打过照面的当代亲传，华青霜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们在那群小人手里讨命的经历。
她绝不可能认错魔气！
这里已经很靠里了，姬篁甚至能看到臭到极致带来的黑雾。
“这里为什么会有魔修？”白临芷想不明白，“这座城，不是被蛇妖占据的吗？”
冉晴秋若有所思，她想起来一些东西，先前哪一次重生之后，她化名单为孽，以局外人的身份试图改变既定的命运，曾在鬼市买过央城的情报。
央城蟒君，毕竟是化神大能，能在鬼市买到一分薄面，卖情报的人没好把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说明白，只给了一句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蟒君封锁央城是现在入眼的果，那么因从何来？似乎是与魔修有关系，过于久远的一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再加上越往后，她也越麻木，对这类事情的关注不再强烈……
冉晴秋头疼地敲敲太阳穴。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