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读书、写书、以及偶尔应对乡里琐事中平稳度过。
陈家新买的几亩田地,也在陈山和李秀的辛勤耕耘下,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尤其是那几亩原本贫瘠的薄田,在陈平安有意无意的“指点”下,变化最为明显。
“爹,娘,我从一本古农书上看到说啊…”
晚饭桌上,陈平安又开始了他的“知识普及”,当然,依旧是托名于虚无缥缈的“古农书”。
“书上说,种地不能光靠力气,还得讲究方法。比如这选种,就得挑那些长得最饱满、最壮实的穗子留下来做种子,这样来年长出来的苗才能更壮实。”
这是最基础的简单育种概念。
“还有这施肥,也不能光用草木灰。咱们家烧完灶膛的灰,还有鸡粪、人畜粪便,沤熟了都是好肥料。不同的地,不同的庄稼,得用不同的肥,还得看时节…”
将图书馆里关于堆肥、合理施肥的知识,用最朴素的语言解释出来。
“还有这浇水,也不是越多越好。得看天时,看地湿,看苗情…”
陈山和李秀起初是将信将疑,毕竟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种地的,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但想到儿子之前的种种“神奇”表现,加上他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们按照陈平安的“建议”,在自家田里做了一些尝试。
没想到,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同样的地,同样的年景,陈家田里的庄稼长势明显比别家要好上一截。
到了秋收时节,粮食产量实实在在地提升了一两成。
虽然提升不算惊天动地,但对靠天吃饭的农家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陈山和李秀对儿子彻底服气了,心里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只觉得自家平安,真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宝贝疙瘩,不仅会读书写字,连种地都懂这么多。
陈平安看着粮仓里渐渐堆满的粮食,心里也松了口气。
农业是根本,保证了家里的口粮,才能让他更安心地去做其他事情。
然而,光靠农业和那日益受到关注(也意味着风险增加)的话本收入,似乎还不够。
话本的收入受市场波动影响大,而且名声太盛,难免引人觊觎或非议。
农业收入稳定,但增长缓慢,且受天时地利影响巨大。
有没有…更稳定、更长远,也更…符合自己“读书人”身份的财源呢?
陈平安开始思考新的“开源”之路。
目光首先投向了镇上的手工业。
纺织?榨油?酿酒?
这些行业,在这个时代虽然有一定发展,但大多是小作坊模式,投入大,见效慢,而且技术含量相对固定,自己这个外行很难插手,更别说利用图书馆知识进行“降维打击”了(比如弄个蒸汽机出来?那纯属找死)。
更重要的是,一个读书人,整日里跟油、布、酒打交道,也容易被人诟病“不务正业”、“与民争利”。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得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入手。
文化相关的产业。
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这是读书人的必需品,市场需求稳定,而且与自己的身份也算契合。
如果能在这方面做点文章…
改良造纸术?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他否定了。
造纸术在古代是重要的技术,往往受到官府的严格管控。
贸然拿出超越时代的技术,风险太大,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改良墨锭?
图书馆里关于制墨的记载不少,从最基础的松烟墨,到各种加入名贵药材、香料的贡墨、御墨,工艺流程、配方比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大夏朝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墨,品质参差不齐。
墨韵斋卖的那种劣质墨锭,烟熏火燎,干涩难用。
文渊阁里的好墨,价格又极其昂贵,普通读书人根本用不起。
如果自己能利用图书馆的知识,制作出一种品质尚可、价格适中的墨锭…
市场前景应该不错。
而且,制墨相对来说,技术门槛不算太高(相比造纸),需要的材料(如松木、桐油、少量胶和香料)也比较容易获取。
风险相对可控。
这个想法,似乎可行。
陈平安将目光锁定在了“制墨”上。
当然,他不可能自己亲自去烧松烟、和墨泥。
还是得找人合作。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进行一些小范围的尝试,验证图书馆知识的可行性,并找到适合当前条件的、最优化的配方和工艺。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平安除了读书、写话本,又多了一项“秘密”活动。
他开始留意收集制墨所需的各种材料。
去后山捡拾特定的松木枝(用于烧取松烟)。
托父亲去镇上购买少量的桐油、骨胶。
甚至…他还尝试着从一些常见植物中提取天然香料或色素(图书馆植物学知识)。
然后,趁着夜深人静,或者躲在自家柴房的角落里,偷偷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实验。
点燃松枝,收集那黑色的烟灰。
按照图书馆记载的比例,将松烟、骨胶、清水混合,反复捶打、揉捏。
尝试加入不同的香料或药材(比如少量冰片,有防腐增香之效),观察其对墨质的影响。
这个过程,自然是充满了失败和狼狈。
不是烟灰收得不够细,就是胶的比例不对,要么就是火候掌握不好。
弄得自己常常一身乌黑,满手墨污,还差点把柴房给点着了。
李秀看到儿子身上脸上经常沾着黑灰,好奇地问过几次。
陈平安都以“练习书法,不小心弄脏了”或者“帮先生研墨”等理由搪塞过去。
父母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
然而,他这些“不务正业”的举动,却没能逃过方敬儒先生的眼睛。
方先生虽然年老,但心思缜密。
他发现自己这位得意门生,最近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
身上偶尔会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
手指缝里,也时常残留着难以洗净的墨渍(比正常写字留下的更重)。
联想到之前陈平安写话本、以及对各种“杂学”的好奇。
方先生心里那份担忧又冒了出来。
这孩子…该不会又在鼓捣什么“奇技淫巧”吧?
这眼看着就要准备县试了(虽然还有段时间),正是需要收心养性、专心学问的时候。
可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找了个机会,方先生又一次将陈平安留下。
“平安。”老先生看着他,目光严肃,“老夫看你近日似乎…心神不属。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还是…又在琢磨那些‘无用’之事?”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提醒和敲打。
陈平安知道瞒不过老师的眼睛,也不敢完全撒谎。
只能半真半假地解释:“回先生,学生不敢。只是…学生近日练习书法,总觉得市面上的墨锭要么太贵,要么质次难用。便…便想着,能不能自己试着做一点,或许…能省些笔墨钱。”
将动机归结为“省钱”和“为了更好地练字”,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方先生听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胡闹。”老先生斥道,“制墨乃是墨工之事,岂是读书人该做的?你有这闲工夫,为何不用在揣摩经义、练习策论上?”
“圣人云,‘君子不器’。读书人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岂能将心思耗费在此等末流技艺之上?速速收了你那些心思,将精力放回正途上来。”
态度严厉,不容置疑。
陈平安知道,在老师这种传统文人看来,自己这种行为确实是“离经叛道”了。
“是。先生教训的是。学生知错了。”立刻躬身认错,态度诚恳。
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另当别论了。
方先生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稍缓,又语重心长地劝了几句,无非是珍惜光阴、专心向学之类的话。
陈平安一一恭敬应下。
离开了蒙学馆,走在回家的路上。
陈平安心里却在想:君子不器?固步自封罢了。
若非这些所谓的“末流技艺”,自己和家人恐怕早已饿死或被逼死了。
老师的教诲,不能不听。
但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
制墨的尝试,不会停止。
只是…需要做得更加隐蔽,不能再让老师察觉了。
同时,也得在学业上表现得更加优异,才能让老师放心,也才能堵住那些可能的非议。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要更忙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加快了脚步。
那条通往成功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而他,早已做好了披荆斩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