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草屑,掠过小河村寂静的田野。
屋檐下,几串风干的腊肉轻轻晃动,散发着诱人的油脂香气。
临近年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萧瑟与期盼交织的味道。
陈平安站在自家翻修过的青砖瓦房前,双手拢在袖中,默默望着院子里忙碌的父母。
恍惚间,距离那场紫禁城的大火,似乎已过去了近三年的时光。
这不到一千个日夜,却仿佛浓缩了他前世几十年的波澜。
初来乍到时的惶恐与绝望,为了生存下去的每一次挣扎,都还历历在目。
依靠着脑海中那座不可思议的图书馆,从辨识草药、设置陷阱换取第一口饱饭开始。
到后来智斗药铺老板,巧言吓退陈屠户。
再到村头说书,夜抄话本,《白蛇传》、《天仙配》风靡乡镇,为这个家带来了第一笔可观的收入。
生存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了。
家里的光景,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茅草屋换成了瓦房,添置了新家具,餐桌上不再只有清可见底的米汤,父母的脸上也刻上了安心的笑容。
那几亩新买的田地,在图书馆农业知识的“偷偷”加持下,长势喜人,今年的收成想必能让粮仓更殷实些。
外部的麻烦,也暂时平息了。
王二那样的泼皮,在几次领教了他的“手段”(痒痒祟、鬼敲门)后,早已不敢再上门滋扰。
地主陈老爷,在舆论和族规的双重压力下,也暂时收敛了针对陈家的恶意。
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
学业方面,更是进步神速。
进入蒙学馆,得到方敬儒先生的青眼,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从《咏鹅》到《悯农》,不仅打下了扎实的经义基础,更赢得了“神童”和“诗才”的名声。
这份声望,如今在青溪县内已是人尽皆知,甚至隐隐传到了县尊耳中。
身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父母的慈爱与支持,方先生的期盼与教诲,还有…柳柔柔那双清澈眼眸里蕴含的、默默的温情与信赖。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飘零异世的孤魂,而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时代,有了根,有了牵挂。
盘点着这些收获,一股暖意在陈平安心底缓缓流淌。
然而,暖意之后,更深层次的清醒与警惕随之而来。
目光扫过自己依旧显得单薄的、属于孩童的身体。
后山遭遇野猪时的那份惊悸和无力感,再次清晰地浮现。
面对那狂暴的力量,自己除了躲避,毫无反抗之力。
还有上次,陈富贵恼羞成怒,纠集跟班想要抢夺书本。
若非自己反应快些,利用了点巧劲让对方摔倒,一旦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是自己。
图书馆里关于防身术、格斗技的记载再多,终究是纸上谈兵。
那些文字和图谱,无法转化为拳头上的力量,无法在危险降临时真正保护自己。
力量。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农耕社会下,潜藏着太多不可预测的危险。
无论是来自自然的威胁,还是来自人心的险恶。
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自保,所谓的才华、声望、财富,都可能如同沙滩上的城堡,一推就倒。
陈老爷真的就此罢休了吗?
王二那样的无赖,难道会永远安分?
还有那个在镇上遇到的、眼神阴冷的药铺老板。
以及…未来科举路上,必然会遇到的更激烈的竞争和更阴险的算计。
仅仅依靠“神童”的光环,真的足够吗?
强烈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
必须拥有更可靠的底牌。
一种不依赖于外界评价,不依赖于他人善意,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是…力量从何而来?
内功?医术?
幻想中获得武林奇人传授绝世武功的念头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迅速消散。
那样的奇遇,可遇而不可求。
图书馆里的“秘籍”虽多,却无人指导,难以入门。
看来,当下最现实、最稳妥的选择,依然是科举。
只有获得功名,拥有官方承认的身份和地位,才能得到律法的庇护,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投鼠忌器,才能拥有更多资源去寻找其他的可能。
这条路,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而且要尽快。
县试,就是眼前的第一道关卡。
至于其他的“底牌”…
或许,可以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
比如,更系统地学习图书馆里的医理知识,至少能强身健体,防范疾病?
比如,利用现有的资源,结交一些可靠的朋友,建立初步的人脉?
又或者…多留意那本《水利图考》残卷,以及关于青溪山脉的各种传说,说不定…能再次捕捉到那缥缈的机缘?
这些念头在心底盘旋,未来的道路似乎又多了几条模糊的岔路。
但主干道,依旧清晰而明确。
收回纷乱的思绪,陈平安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家境已安,声名初定。
第一桶金,已经到手。
是时候,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那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正途上来了。
他眺望着远处县城的方向,那里,有他即将踏上的第一个考场。
内心深处,对这个时代,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规划和无畏的勇气。
一阵带着山野气息的微风吹过,拂动了他的衣角。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山林的神秘气息。
是错觉吗?
还是某种预兆?
陈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道,童年即将结束,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那场决定命运的县试,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广阔也更凶险的世界,正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