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日期一日日临近,小河村陈家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期盼、紧张与忙碌的氛围。
全家上下,几乎都在围绕着陈平安即将到来的县城之行打转。
清晨,天刚蒙蒙亮,陈母李秀便早早起了床。
她先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儿子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认儿子还在熟睡,没有被自己吵醒,这才放心地去了厨房。
灶膛里生起火,锅里煮着米粥,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米香。
李秀一边照看着火候,一边从橱柜里翻出早已准备好的各色物件。
一个崭新的竹编考篮,是特意请村里手巧的王大娘编的,结实又轻便。
几支上好的狼毫笔,一锭徽墨,几沓裁切整齐的宣纸,还有一方砚台,这些都是前几日陈平安自己去镇上墨韵斋挑选的,刘掌柜给打了不小的折扣。
李秀将这些文具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棉布包好,生怕磕着碰着。
除了笔墨纸砚,最重要的便是吃食。
县试一考便是数日,考场之内条件艰苦,吃食都得自己备足。
李秀早就盘算好了。
几张烙得金黄喷香的麦饼,是主食,顶饿。
一小罐自家腌制的咸菜疙瘩,下饭又开胃。
还有几个煮熟的鸡蛋,用盐水浸过,方便携带。
水囊也早已刷洗干净,准备灌上晾凉的井水。
考虑到秋日早晚天凉,李秀又翻出一件半旧的夹袄,虽然不是新的,但洗得干干净净,也暖和。
最后,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十个铜板和几块碎银子。
这是家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准备给儿子路上应急用。
李秀数了又数,生怕漏了一个子儿。
日头渐渐升高,陈平安也起了床。
吃过早饭,陈父陈山便默默地接过李秀准备好的东西,开始一样一样地往考篮里装。
陈山不善言辞,但对儿子的关心却一点也不少。
他仔细检查着每一件物品,考篮的提手是否牢固,水囊的塞子是否拧紧,干粮是否放得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那双常年劳作、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显得格外细致。
柳柔柔也在这时来到了陈家。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走到陈平安面前。
“平安哥,这个……这个给你。”
陈平安接过布包,入手柔软。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纳得厚实匀称的鞋垫,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鞋垫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锦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鞋垫是我娘让我做的,说考场里坐久了脚冷,垫上能暖和些。”柳柔柔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这个荷包里装了些提神的香草,你若是在考场里困了乏了,闻一闻兴许能好受些。”
陈平安心中一暖,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少女,眼神温柔。
“柔柔,多谢你。有心了。”
“应该的。”柳柔柔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笑容纯净得像清晨的露珠。
下午,方敬儒先生也拄着拐杖,慢慢踱了过来。
老先生看起来精神不错,显然《师说》之事让他心情大好。
“平安,明日便要启程了,老夫再来嘱咐你几句。”方先生坐下,喝了口陈母递上的热茶,缓缓开口。
“先生请讲,学生洗耳恭听。”陈平安恭敬地站在一旁。
方先生捋了捋胡须,道:“县试不比平日习作,一要注意审题,切莫慌张,务必看清题目要求,不可偏题。二要注意卷面,字迹务求工整清晰,切忌潦草涂抹。三要注意时辰,合理分配答题时间,莫要因小失大。”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但由方先生郑重其事地说出来,陈平安依旧听得十分认真。
“还有,”方先生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绸布包裹的小物件,递给陈平安,“这是老夫年轻时参加县试用过的一套文具,虽不名贵,但也算是个吉利之物,你且带上,权当是个念想。”
陈平安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斑驳的旧毛笔,一方小巧的端砚,还有一枚刻着“惜时”二字的镇纸。
物件虽旧,却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和殷切的期盼。
“多谢先生厚赐,学生定不负先生厚望。”陈平安深深一揖。
所有该准备的,似乎都已准备妥当。
陈平安将自己的备考笔记,以及那几篇在八股文和《师说》写作上颇为得意的稿件,也仔细整理好,放入考篮的夹层,准备在路上有空时再温习一遍。
他逐一检查着行囊中的每一件物品,感受着家人和师长沉甸甸的关爱,心中充满了感激,也对未来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与此同时,青溪县城,陈家大宅。
管家陈三正躬身向地主陈老爷禀报。
“老爷,都打探清楚了。那陈平安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前往县城。同行的,还有小河村的几个童生,以及他们的一些长辈护送。他们走的多半是沿河的那条官道,路程约莫大半天。”
陈老爷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很好。都安排下去了吗?”
“回老爷,都安排妥当了。”陈三脸上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小的已经找了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泼皮,许了他们些好处。明日让他们在半道上候着,不求伤他性命,只需将他打上一顿,让他缺胳膊断腿,或是抢了他的考引文书,让他无法参加县试便可。至少,也要好好惊吓他一番,让他心神不宁,在考场上难以发挥。”
“嗯。”陈老爷满意地点点头,“此事做得干净些,莫要留下什么手尾,让人查到咱们头上。”
“老爷放心,那些泼皮都是些亡命之徒,收了钱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事后小的再给他们些封口费,打发他们去外地躲一阵子,神不知鬼不觉。”陈三阴笑着说道。
夜色渐渐深了。
小河村陈家,灯火依旧亮着。
陈平安与父母、柳柔柔围坐在堂屋的小方桌旁,吃着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
饭桌上,李秀依旧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儿子出门在外的各种注意事项,从吃穿住行到待人接物,事无巨细。
陈山则默默地给儿子夹着菜,偶尔才插上一两句,提醒他注意安全。
柳柔柔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给陈平安添些饭,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期盼。
陈平安耐心地听着母亲的唠叨,感受着父亲无言的关怀,以及柳柔柔脉脉的目光。
心中既有离别前夕的淡淡伤感,也有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
虽然只是去一趟县城,但对他而言,却像是踏上了一段全新的征程。
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那看似平静的青溪道上,是否真的会如陈老爷所“期望”的那样,暗藏凶险?
面对未知的挑战和可能的意外,他又能否从容应对,顺利抵达?
一切,都将在明日启程之后,揭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