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黄必昌和总务堂书办早已出去办事,周怀民走了两步,又停下,喊来周怀庆,嘱咐道:“你带着社兵去八里沟,告诉八里沟会长,韩云英家被偷的粮食我补给她家,你把那些偷粮食的村民带来周家沟做工还账,切勿伤着他们。”
周怀庆带着韩云英去了。
周怀民悄声问禹允贞:“你刚哭什么?”
禹允贞红着眼睛,背着手灿烂的笑着:“没什么,我这会要去接小弟去了。”
“我和你一块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周怀民关切的问:“允贞,是不是不开心了?”
允贞低着头:“也没有,只是有些想娘亲。我娘被流贼害死,小翠也许还有机会见到她娘,我是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周怀民恍然,笑道:“刚听到我给她俩讲故事?”
允贞笑着点了点头。
周怀民宽慰道:“我也想和你说,当你想娘亲的时候,就看向天空,她一定在俯视着你,关心你是不是吃的饱,穿的暖,嫁的人家好不好,又新学了什么手艺。”
禹允贞看两旁无人,捶了周怀民一拳:“啊呸,别瞎说。”
她抬头看了看,又道:“民哥,我也知道,和很多被流贼祸害的人家比起来,我算是极幸运的。我逃难到这里,有住的,有吃的,大家都对我和爹爹这么好,民哥你也对我们很好。我在这里很开心。”
周怀民点了点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向前看。让你娘在天上瞧着,你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能活出精彩来。”
两人说着,到了学堂托儿室。
禹允贞接到小弟,看到他的裤子被刮破,狠狠的往他屁股上打了两下,骂道:“我熬了几宿,刚给你做的衣服,你就不能给我省着点穿!”
小弟嗷嗷嗷哭了起来。
周怀民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抱起他:“他一个三岁的孩子,懂什么。”
出了学堂,周怀民走进杂货店,问怀里的小弟:“想吃什么?”禹允贞在旁劝道:“别给他买,尝了味道以后可是要天天买。”
杂货店新的掌柜见是东家,忙前来打招呼。
“称点果干。”
禹允贞无奈,只得拿了果干,分出一点喂给小弟。
周怀民逗他:“小豆,让我吃点。”
小豆把嘴里嚼过的吐出来要塞给周怀民。
禹允贞忙抓着他的手,又塞回小豆嘴里。又拿出一个新的,撕开一半递给周怀民,另一半自己吃了。
夏风吹拂了村道两侧的杨柳,左右摇摆,忽然飘来一阵香味,沁人心扉。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槐花?”禹允贞一边嚼着果干,一边惊奇道。
周怀民高兴道:“正是,槐花开了!允贞,走我带你去捋点槐花吃。”
禹允贞裙摆飘动,抹了抹额前乱发,笑道:“好,我还真没吃过生的槐花。”
周怀民抱着小豆,带她走到村边,沿着山间小路,找到半山坡上一棵歪脖子槐花树。放下小豆,自己骑上槐树便往上爬。
“你小心点。”
周怀民踩着一颗饱含槐花的枝,用力压低:“允贞,你快拽住它。”
禹允贞拽住枝头,只听咚的一声,周怀民从树上蹦下来,一个没蹲稳,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
周怀民看着笑的前俯后仰的禹允贞,自己嘿嘿一笑:“这不是我的正常实力。”随即上前去,帮她折断树枝。
小豆捧着包裹果干的油纸,自己坐地上吃起来。
周怀民和禹允贞两人坐在槐花树下,中间放着槐花枝,一边捋着吃,一边望着山坡下的周家沟和郁郁苍苍的田野。
“允贞,你看,这中间黄色的花蜜最好吃。”
禹允贞掰掉一个,轻轻用舌尖舔了舔槐花中间的花心,欣喜道:“还真是。”
湛蓝的天,飘过几朵白云,山风摇晃着槐树,夏日斑驳的树影在坡上碎成一片,晃得耀眼。凉风习习,吹动衣衫,两人好不惬意。
周怀民摘下一片槐叶,对折,放在嘴边吹响,噗噗呲呲如同放屁。
禹允贞双手抱膝,头埋在双膝间偷笑。
“我给你也做了一个,你试试。”周怀民又摘下一片槐叶,对折后递过去。
“哈哈,我不。”
“给,你试试。”
禹允贞抬头,看着周怀民真切的目光,便拿过来,放在嘴边:“噗噗呲呲,噗噗呲呲。”
“哈哈哈……”两人都大笑起来。
“好玩吧。”
“嗯。民哥,我平时还真没上过山,现在从这里看去,感觉咱周家沟也挺大的,为啥一直说是小山村呢?”
周怀民捡起一个土坷垃,远远扔出去:“之前确实很小,今年招来的外面饥民,一直在村南和村北靠河挖窑,就扩展了不少。”
说着周怀民指给禹允贞看。
“你看,那边是葫芦谷,那边是煤窑。这也许以后,咱们这一带都住不下呢。”
“那该咋办?”
“盖房,村民盖新房。现在都是在山坳里挖靠山窑,山坳之间的荒地都浪费了,到时直接盖砖房,每家一个院子。”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可以盖。全是红砖瓦房。”
禹允贞看着旁边坐着的周怀民,穿着已破旧的棉布短褂,手指田野,言语间指点江山。
笑了笑,手托双腮,遥看周怀民指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吹着夏风,边吃边聊,有说有笑,仿佛这世间再无烦恼,不知不觉已日转西山。
“布谷,布谷。”远处布谷鸟声在山间回荡。
“不早了,咱回去吧,一会小庆该回来了。”
“好。”
周怀民抱起小豆,三人一块下了山。
禹允贞拉着小豆,回到迎福小院,走到院门口,突然回眸一笑:“民哥,谢谢你。”
周怀民摆了摆手:“走了。”
到了村口,正迎上周怀庆,带着偷粮食的外村村民回来。
有四五个人,都被绑了。
“给他们解绑。”
四五个人见眼前此人身份不凡,解绑后忙跪下求饶。
“都站起来吧,你们是哪里人?为何要到八里沟偷粮食?你说。”
四五个人为首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皮青脸肿的,哀求道:“好让老爷知道,我们是西湾的,本来佃种本村孟老爷的地,是定租,最近天旱不雨,我们实在交不上租,老爷又催的紧,只有抛了地,出来逃荒,实在饿的不行,只有趁夜到各家寻一些粮食填填肚子。”
其他人连连附声称是。
周怀民喝道:“你们偷粮肯定不对,人家也是辛苦种,辛苦收。人家村民打你们也不冤。”
“是,是。”
周怀民道:“你们偷人家的,我替你们还了,也给你们指条生路,可在此地做工,你们都会什么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