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府温县陈家沟。
陈世俊家中富裕,有水田七八百亩。
祖上精通拳械,自幼习得一身好功夫。
年纪渐长,又研学周易,精阴阳,通医理,为乡邻诊病教习健身,颇受乡里好评。
八年六月,崇祯急于选拔军事人才,加武试恩科。
武试陈世俊便前往开封应试考武举。
陈世俊武艺超群,箭法精湛,三箭一洞,射了个凤夺,赢得满场喝彩。
负责擂鼓报靶的鼓吏,受本乡一武人胁迫和贿赂,只擂了一鼓,因此只算一箭。
主考官闻鼓声,即以中一箭论之。
陈世俊愤恨争论,却被赶出考场,忿忿不平回到客栈,越想越气。
于是寻得机会,当街劈死鼓吏,犯了命案,逃回老家。
在家中躲了半月,度日如年,惴惴不安,唯恐官兵找上门,为避免牵连家中父母儿女,遂背负行李包袱外出游学访友。
陈世俊以武会友,在登封一带好友颇多,于是在河洛渡口,过黄河南下到好友处暂避。
进入巩县地界,便觉吃惊,像是自己走错路。但之前也曾来往多次,并无差错。
陈世俊背着包袱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
只见乡路平坦整齐,宽约两丈,路面不知是何物铺设而成,两侧均植细柳,坦直一路向南,两侧绿油油的豆苗,长势分外好。
这一路走来,每个村子路口,都有茶棚,正是七月天,热渴难耐,上前喝水,都不收水钱,放茶的话,另收十文。
一再问了,确定村子没走错,再往前走便是杨家庄和北林庄。
北林庄王老爷是个旧相识,颇喜拳脚,曾互相切磋。
杨家庄左右南北均有乡道,是个交通要道,陈世俊远远看到十字路口,人山人海,围拥着各色人马。
往西边的乡路上,也是有众多人赶着骡马,拉着板车,首尾衔接。
甚至竟还有女子在其中。
还有一伙人正铺设着脚下的道路,正铺了一半。
陈世俊继续往南走,便到北林庄,在村口的茶棚,就见到了王老爷,正忙着指挥车队装货。旁边一箱一箱的新纸,用油纸包着。
两人相见惊异,遂回院里喝茶说话。
一阵寒暄后,陈世俊问道:“王兄,我看现在家里做的好大的生意,平时可有练功交手?”
王老爷把现在忙的农会和自家厂坊的事,详细解释了一番。
摆手笑道:“自从我在周会长手下吃了亏,我就感觉这练武一点意思都没。我现在喜欢上了军阵,也跟着保民营进行操练,颇有心得,只是苦于没有施展之地。”
陈世俊叹道:“想当年,咱们几人在登封以武会友,好不快活,如今各自成家立业,再难有年少时的洒脱。”
王老爷端茶道:“是啊,家父近年身体欠佳,我也不好外出会友。如今在农会里,我也是忙的挺快活,我大儿如今已有十岁有余,也要为他们置办些家业。”
陈世俊见端茶送客,便别了王老爷,一路南去。
河南府登封县磨沟。
李际遇一早起来,便在院里打拳耍刀,婆娘端着水盆出门,用手摆着院里飘荡的灰尘,埋怨道:“头役和衙役都来催了几回,你不理他们就罢了,还把他们打走。你赶紧去想想法子,把官税凑齐了,好安生一些。”
李际遇手提大刀,哼道:“我今日已约了几十个兄弟,去县衙求县尊免税去。”
际遇婆娘拦道:“你莫要再惹事,上次你被缉拿了半年,吃的亏还不够?不如再去求朋友借些银两,完了官税去找个生计做吧!”
李际遇骂道:“江湖上的事你懂个蛋,一个里甲的几个兄弟,前些日子去巩县王修安那里做事,死到那里了!说是劫掠县民,被巩县村民反杀。现在他们的税赋,由同一里甲的其他户共同分担,我们陪纳的比自己的赋税都多,我岂能吃这种亏?”
际遇婆娘听了,也骂道:“他们在外面惹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这陪纳现在也不多见,为何这次胥吏非要找上我们?”
李际遇愤恨道:“还不是那狗官凑不齐赋税,借此理由,强行摊派!”
遂扛刀而去。
登封县衙。
有两三个衙役匆匆来报:“县尊,那磨沟刁民李际遇又来了!携刀带着几十习武人众在衙门外请减免赋税。”
知县鄢廷诲放下茶盏,疑问道:“莫非前几日殴打头役你等抗税的?”
“正是他!”
“升堂,唤他一人进来。”
鄢廷诲明堂坐定,拍了惊堂木,喝道:“李际遇,为何不跪?”
李际遇进门便被收了刀,当下被几个衙役按住。
“你有何冤?”
李际遇被衙役死按着,勉强抬着头道:“县尊,今年春夏大旱,家里已无东西可卖,实在难以完税,再说,我同村那几人是被巩县村民所杀,为何把他们的赋税摊派到我头上?想请县尊免了我的赋税。”
鄢廷诲不耐烦道:“荒唐,这赋税又不是我说了算,如今隔壁巩县早已完税,我县尚欠大半,我如何向府里交待?你们同在里甲,他们当了逃户,本该一里摊派,此乃国朝定例,岂能因你而改?你莫要在此闹事,速速回家,三日内完税。”
李际遇再三申诉反驳。
鄢廷诲大怒,喝道:“你对抗朝廷财税之策,三番殴打衙役,如今又凭些拳脚功夫,来率众闹堂,真当我奈何你不得?”
遂让众衙役绑了,上了枷锁。
鄢廷诲甩袖退堂:“把他锁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腿上,先锁三天,示众惩戒,让那些武人看看,抗税的下场。”
此时正是七月的大热天,毒日悬空。
李际遇头戴木枷,双手扣住,脚踝与石狮子的腿,用镣铐锁了,坐在县衙门口,动弹不得。旁边有几个衙役持刀看着。
随同前来的几十人在远远处见了,不敢近前,围着一块,在商量如何解救他。
只见远处走来一人,正是温县陈世俊,他在磨沟寻李际遇,又追到这里,正看到李际遇晒得皮色通红,汗流满地。
有和陈世俊相熟之人,惊喜道:“原来是陈大哥,李大哥为求免税,被县尊锁了,我们正商量如何救他。”
“我们都是一甲,本就大旱,少收了五六成,如今还要摊派他人的赋税,我们总不能把婆娘孩子卖了,哪里有活路,不如反了去求。”
“我们一身武艺,若是能取了这狗官的命,也是一件爽快的事。”
“那也要先把他救出。”
陈世俊道:“要不先搬个石块给他垫着,这时间长了,脚踝坏死,就可惜了他一身武艺。”
有和衙役熟识的,搬个石块,只说送个坐石给他。
李际遇总算好受一些,就这样一直撑到天黑。
众兄弟眼见四周已无人,偷摸着上前:“李大哥,咱咋办?”
陈世俊搬起石头,砸断石狮腿,李际遇得脱,欣喜道:“原来是陈兄弟来了!”
李际遇在众兄弟面前,还戴着枷锁,如此狼狈丢面,极为羞耻恼怒:“你们看着,明日老子要杀了这狗官!”
众人中有一人,名叫陈金斗,素日好为仙道巫蛊之术,和众人言道:“李大哥胆识过人,天下英雄欲结拜者甚多。我先天望气断言,他有王霸之相时,便是我陈金斗飞黄腾达日。”
李际遇看着众人,切齿道:“好,金斗老弟你为军师,你们还有谁愿意和我一同上山的,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