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泛起细碎的嘀咕声。
有好几个村民,心里头还是有点小失望的。
本想着瞅准时机,逼周兴辉或者周铁柱抬高收购价,哪边价高就卖给谁。
这下可好,周兴辉连没有人肯把萝卜干卖给他,都是丝毫不在意。
真是白瞎了这番盘算。
周铁柱瞅着周兴辉黑得能滴墨的脸,又看看周围满脸讨好的村民,他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得意得快要飘起来。
“乡亲们都听好了!我要收五千斤的萝卜干,谁先把萝卜干送过来,我就先收谁的!”
话音刚落,很多村民呼啦啦地转身就跑,生怕动作慢了就被旁人把钱给赚了去,自己吃上了大亏。
转眼间,喧闹的人群作鸟兽散,原地只稀稀拉拉站着三个人影。
周兴辉目光扫过站在原地的梁建国、赵大壮和邓老头,心里猛地一震。
梁建国因超生罚款欠了一屁股债,赵大壮穷得连娶媳妇的彩礼钱都凑不齐,邓老头年老多病药罐子不离手。
在两分钱差价的诱惑下,这几个平日里最缺钱的人,竟没跟着大部队投靠周铁柱?
梁建国走上前几步,道:“兴辉,我们几个就跟着你混了。”
赵大壮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邓老头也在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认定,觉得周铁柱并不靠谱,还是跟着周兴辉,路才能走得稳当长远。
周兴辉鼻子一酸,感动得一塌糊涂。
“好!从今天起,我把你们收购价提高一倍。”
原本只是赌一把跟着周兴辉,没想到竟得了这等好事,这不正是那句“歪打正着”吗?
梁建国、赵大壮和邓老头心里乐开了花,觉得真是押对了宝。
刘俊生却是一脸担忧,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兴辉,你这下可把路走窄了!把全村人都得罪光,甚至连隔壁的几个村庄都不会把萝卜干卖给你。县委那边还差了五千斤的缺口,这桩生意难道不做了吗?”
不等周兴辉开口,周玉梅风风火火地挤到跟前,抛出了一个即时想到的主意。
“爸,舅!不如到县城的各大菜市场,买上五千斤的新鲜萝卜。再多雇些人手,连夜削皮晾晒,估计还是能赶在交货前灌装好一万份成品的!”
周兴辉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明朗,眼睛猛地睁大,心里满是赞叹。
没想到周玉梅居然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法子?真是太聪明伶俐了。
周铁柱说聪明确实是聪明,想靠提高两分钱去收买人心,断了周兴辉的货源,还坏了他的名声。
可说蠢,周铁柱也真够蠢的。
在这片大地上,哪个地头不长萝卜?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县城菜的各大市场,摆满了新鲜萝卜。
只要有钱,哪里都能买得到。
周玉梅见父亲眼神里满是认可,心急火燎地催促:“爸,我们得要立即出发赶到县城的菜市场,要不然人家可能就要收摊了。”
刘俊生也觉得周玉梅这主意甚妙,他急得直搓手,也跟着催促起来。
可周兴辉却气定神闲地笑着摆摆手,眼底闪着胸有成竹的光。
“不用急。其实我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很快就会有人把萝卜干送到家门口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
周兴辉竟早就埋下了后手?他这是早就猜出了周铁柱会使阴招?
果不其然,没过太长时间,就听到了一阵阵的清脆车铃声。
有着七八辆二八大杠,后座上都绑着数个鼓鼓的麻袋。
打头的吴长顺摘下草帽扇风,露出了一张沁着汗珠的古铜色脸膛。
吴长利踩着脚撑跳下车,后胎被压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刹车声,他咧嘴笑道:“辉叔,我们没有迟到吧?”
几个陌生汉子也跟着支起自行车。
周玉梅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再次见到吴家兄弟?她的耳尖莫名烧得通红,心脏跳动得就跟击鼓一样快,只能强装镇定地整理筐里的萝卜缨。
刘俊生盯着风尘仆仆的吴家兄弟,顿时恍然大悟。
“姐夫,原来吴家兄弟,就是你的后手?”
周兴辉笑着点了点头。
“杨三癞和周铁柱费尽心机搞到嘎嘣脆麻辣萝卜干的配方,哪会放着钱不赚?
只要这两个坏家伙打算腌萝卜干卖,那么就得要原料,大概率会回光明村收。所以我偷偷找到吴家兄弟,让他们在吴家村里给我收了一批萝卜干。”
这个也是周兴辉为何会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
周兴辉快步迎上前,“大吴、小吴,你们来得很及时!这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
吴长顺脸上挂满了不好意思。“辉叔,你给了我们兄弟赚钱的机会,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吴长利也在挠着后脑勺憨笑:“这是我们的本分,哪能叫辛苦呢。”
吴家兄弟这次运来的萝卜干,粗略估算能有两千斤。
人家不带歇一口气,又风风火火地赶回吴家村,把剩余的三千斤给送了过来。
这下子,五千斤的缺口全部凑齐了。
周兴辉当场付清了一百五十块的货款,再额外多给了吴家兄弟十块辛苦费。
这可是相当于大半个月的收入了,把吴长顺和吴长利给激动的眼眶通红。
要不是怕人笑话,真恨不得当场给周兴辉跪下磕头道谢。
周兴辉拍了拍手,把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随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们两兄弟!三天后组织一支车队,帮我拉货到县委大院,我一口价给五十块辛苦费。”
吴长顺和吴长利原本还沉浸在喜悦里数钱,听到这话差点连下巴都要掉到地面上去。
五……五十块?给这么多的酬劳,就是为了拉货到县委大院去?这是真的吗?
吴家兄弟根本没有不答应的理。
在两兄弟离开后,刘俊生用着略带埋怨的语气,对周兴辉说:
“我本家的堂兄弟叔伯,全都是干苦力的好手。家里板车自行车一拉出来,凑个三四支车队都绰绰有余!都是沾亲带故的自家人,办事牢靠不生分,还肥水不流外人田。”
听罢,周兴辉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树枝,在泥土地上慢慢画着圈。
“俊生啊,你拿自家人当帮手,那才是给自己挖坑。
沾亲带故的,路上要是磕了碰了货物,或是嫌辛苦费给得少,甚至连说话语气重了些,人家碍于情面不好当场发作,可心里的疙瘩算是结下了。
往后逢年过节见面,指不定背后嚼多少舌根,原本的情分变成怨怼,何苦来哉?
可吴家兄弟不同,他们是外人。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赚了这笔辛苦费,他们只会记着你的好,还会把你当成恩人来对待。都不知道多省心省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