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杨老板给咱们送了请帖,说下个月儿子结婚,请咱们过去赴宴,”云霄拿起一边的请帖递给谢樱,“您要去吗?”
去年谢樱壮着胆子上门拜访,杨毅也没嫌她是小作坊,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从每月三百匹绸缎已经涨到了每月六百匹,也算是杨毅的中档客户了。
谢樱拿着洒金红梅笺的请帖看了看:“自然是要去的,那样的场合不知道能结识多少人脉,签订多少订单。”
“你将咱们店里的衣裳准备一身,咱们穿着过去,”谢樱吩咐道。
南方到底气候好,长久劳累让谢樱不得不改了熬夜的毛病,一两个月的时间,顺便将此前不慎冻伤的面皮养了回来,穿衣裳比以前好看许多。
“云霄,云溪,你们俩跟我一起去,”谢樱抬高声音,冲在外间的二人喊话。
云溪是她过完年买的丫鬟,手脚利索行事周全,一如当年的芸惠。
“知道了,”二人拖长了尾音。
女人这个身份的好处就在于,她不仅能跟外头的商人们谈订单谈生意,也能混到夫人堆里面聊衣裳首饰。
女人们愿意听谢樱讲些在内宅中听不到的趣事儿,谢樱干脆无中生有的杜撰了许多见闻,聊天聊得投机,自然就愿意买东西,愿意介绍关系。
在夫人堆中应酬完后,顺便去前厅商人们中间攀关系聊天,一天下来,竟比谢樱此前认识一个月的人都多。
“咱们明日就拿着契书过去吧,要是一次宴会就能签上这么多单子,咱们之前何必累死累活到处跑,”云溪一脸兴奋对谢樱道。
“你这就是单纯了,”谢樱喝了一碗醒酒汤,冷笑道。
“记住,出来做生意第一条,酒桌上的话是最不能信的,那帮人马尿喝多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等你第二天过去的时候,他们只会‘哎呀哎呀,昨天喝多了,我都忘了,昨儿你在桌上吗?’”
谢樱想到自己之前吃的亏,毫不客气的翻白眼。
“他们给我们灌酒并不是为了谈合作,拉感情,只是单纯的想看你酒后失态,然后被当做笑柄,就如同酒席上的篾片相公一般。”
“至于那种所谓的承诺,更是连屁都不如,屁起码还能臭一阵,这种话都没屁持续的时间久。”
后世有些人为了所谓的人脉关系,顿顿酒不落,喝酒喝到胃出血,也觉得是对方看得起自己,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蠢货。
“那咱们今日岂不是白费心思?”云霄瞬间不情愿了。
“倒也不能算白费心思,其实还能观察到很多情况,”谢樱拆了头发,细细分析,“这种场合最要紧的其实是旁敲侧击,摸摸谁是真正有后台,谁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到时候好看人下菜碟。”
云霄点点头。
但谢樱在夫人堆里的应酬还是得到了回报,接下来一段时间,时常有大客户上门来买衣裳和布料。
……
等今年第一场秋霖打下的时候,谢樱已经带人在扬州,将自己酒坊和绸缎庄都做了起来,甚至在附近几个大城市都开了分店,利润相比去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如今也是江南叫得上名号的富商了。
“咱们今日休息一日,明儿一早就回北边看看,秋收过后,又要交税了,”谢樱吃完晚饭,对云霄道。
有人赶在宵禁的钟声落下前,敲响了谢樱的院门。
朱宸樾听闻谢樱在这边,趁着休息之时快马加鞭赶到扬州,此刻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半年有余。
“来的真是够巧的,”谢樱揶揄,“要是晚来一日,我可就北上了。”
“这两日得闲,一有功夫我就赶紧过来了,”朱宸樾微微喘气,夏季的余温还没退去,朱宸樾的额角沁出了汗珠。
“你去西北我没法子照拂你,你如今来了这边,我甚至腾不出时间来找你,”朱宸樾一面说,一面献宝似的,让随从将马背上的东西扛进院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将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全搜罗起来了,你改天得空了慢慢瞧着玩。”
谢樱有些哭笑不得:“你瞧瞧,自打你前年开始给我寄东西,如今积攒的小玩意儿搜刮搜刮,都能在这扬州城开个杂货铺子了。”
云霄和云溪没见过朱宸樾,但看眼前这情况也不敢多问,当下收拾了房间便退下去。
夜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屋内一灯如豆。
两个堪称话痨的人难得没有叽叽喳喳的热聊,今时不同往日,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即使是过年都聚不上一会儿,自然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要是准备往南边跑的时候,提前给我写信,我好空出时间来找你,”朱宸樾枕在谢樱的大腿上撒娇。
“我知道了,”谢樱用微凉的手抚上朱宸樾的额角,“一段日子不见,你小子又黑了一圈儿。”
“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玉面桃腮的贵公子呢,”谢樱笑着揶揄。
“你是觉得我这样不好看吗?”朱宸樾瞬间警惕。
“哪里,你最好看了,”谢樱遮掩。
“睁眼说瞎话……”朱宸樾嘟囔着,听外面的雨声,忽然叹了一句,“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大姐去做那什么太子妃。”
谢樱用拇指按着朱宸樾紧皱的眉心:“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上次回去总是感觉大姐郁郁寡欢,”朱宸樾叹息,“我还说要去军营中挣功绩呢,如今唉……”
“是遇到什么事吗?”
“军营不都一样吗?东西南北的问题都相同。”
谢樱瞬间了然是怎么回事。
杀良冒功,大吃空饷,倒卖军械。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纷繁复杂,小时候还好,如今长大了深陷其中才明白厉害,”朱宸樾翻身起来,趴在谢樱耳边,“我时常怀疑,我们这么拼死拼活打仗的意义是什么?”
“有些伤亡本是不该有,有些战事也本该一早就了结,”朱宸樾眸光暗淡,轻声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