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柏心中一震,神色复杂地看向戴思恭。
“别看我,我也是趟着水过河。”
戴思恭拿着挫刀的手都在发抖。
尽管种痘的过程很简单,但万一失败,结果却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眼前这上百个孩童,种了牛痘不管用反倒出痘后的死亡人数,高达七八成。
哪怕他们是死囚,但人是戴思恭亲手“杀死”的,消息走漏的话,他唯有以死谢罪。
大人凝重的表情让孩童们更加害怕,有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戴思恭没有心思安慰,转头问刘川柏:“小刘,治疗发热的药材备好了吗?”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医院负责采买相关的药材,居然被药材商推到了明年。
只能让毛骧派人,去私人医馆采买回来,交给刘川柏配方。
“今日刚刚备齐一百人份的。”
“万事俱备。”
戴思恭给最后一个死囚试验者,接种完牛痘。
向来不信神佛的他,双手合十朝着天空虔诚地拜了拜。
“希望老天爷能够怜惜这些孩子,让他们全部活下来。”
不是为了给陛下交差。
而是为了,彻底让大明百姓,再也不受天花的困扰。
求你开眼啊,老天爷!
……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朱雄英饿着肚子撑到半夜,没等到老爹回来,只能喝完奶睡着了。
结果天亮再睁眼。
好家伙!
不知何时,老爹已经和娘亲睡进一个被窝里去了!
【真是防不胜防!】
【我以为我能给我娘逆天改命,难道兜兜转转,历史线修正了?】
朱雄英瞪着掀开被子跳下床,直奔他而来的朱标,心里郁闷到了极点。
“英儿,看爹给你带了什么!”
【不看。】
朱雄英身体腾空,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他感觉不太对劲,这才睁开眼。
“咚咚咚!”
朱标左手抱着他,右手摇晃着亲手做的拨浪鼓,鼓边用红绳系着五颜六色的木雕龙,随着晃动,似乎要腾空而起,煞是好看。
但朱雄英的注意力没放在拨浪鼓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老爹胸前未脱的护心甲。
【我爹昨晚和我娘上床,居然没脱衣服?】
“殿下?你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再睡会儿吗?”
朱雄英看向娘亲,模模糊糊间,发现娘亲也没脱衣服。
综合所有条件来看,是老爹回来得太晚,两个人只是在一起睡了,但啥样事也没干。
【太好了!】
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朱雄英这才冲着理智战胜欲望的老爹,露出一个笑脸,表扬了一下老爹。
“荣姐,英儿冲我笑了!”
“英儿很爱笑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对我笑呢。”
朱标笑着笑着,感觉有些心酸。
听说昨天满月宴上,英儿还十分给父皇面子,当众笑出了声。
想到自己错过了许多英儿成长的瞬间,他觉得非常亏欠。
可他身处于太子这个位置上,有些事也只能选择妥协。
“荣儿,我在滁州停留了半个月,募捐了三万石军粮,有滁州的粮商给我引荐了几位扬州的粮商,我已向父皇请命,前往扬州。”
扬州比滁州更加富裕。
父皇重农抑商,许多粮草商人想借机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利益交换,给后代铺条官路。
朱标要亲自前往,调查那些想投诚的人,有粮有德的,捐了粮后可以安排到他身边办差,有粮无德的,还能就地查处。
“滁州离京城三百里路,扬州起滁州要远一百多里路……”
常氏将这段时间给朱标缝制的里衣和袜子,装进包袱里,低叹一声。
“路途遥远,腊月风寒,殿下这个月就先别回宫了,等过年的时候腾一天时间,陪陪父皇与母后。”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事,朝中和后宫上下都知道了,唯有她一直待在东宫,不知道外面的变化。
昨日宴席上,弟媳妇不小心说漏了嘴,她才知道,殿下身边的人,最近一直挨言官们的弹劾,父皇强压之下,才没将战火引到殿下身上去。
“我等会儿走的时候,去向母后请安。”
朱标又用拨浪鼓逗了逗儿子,爱不释手的将儿子放进摇篮里,又和常氏说了会儿情话,这才离开。
结果刚走了没几步,他又折返回来,脸色有些严肃。
“荣姐,我在滁州的时候,听说最近有人暗中购置大量防疫用的药材,英儿最近还是留在东宫,不要到处走动。”
“防疫?这个时节还能爆发瘟疫?”
在南京这一带,多是夏季洪涝过后会发生小规模的霍乱,或当季流行的传染病,很少碰到冬天发生瘟疫的情况。
面对常氏天真无邪的想法,朱标无奈苦笑。
“有时候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
古往今来,总有些药材商会推波助澜,从中获取暴利。
常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本正色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同母后商议,严查宫中出入人员,提前备下防疫的药材。”
“别紧张,可能是我想多了。”
朱标搓了搓常氏的小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呆在摇篮里的朱雄英,听到“瘟疫”这俩字,就觉得脖颈凉飕飕的,他往包被里钻了钻,暗中吐槽。
【爆发的瘟疫,总不可能是要了我命的天花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今年才是洪武七年,距离我得天花还有七年多的时间呢。】
可是,假如娘亲的命运改变了。
那他的命运,是不是也会跟着改变,时间线会发生变动,导致他提前死亡?
小小的婴儿板起脸来,眉头紧皱,比大人们的脸色更加凝重。
【我该怎么在不说话的前提下,告诉大明土着们,预防天花的办法呢?】
……
寒风呼啸,牛棚内外,飘荡着腊八粥的甜香气味。
向来吃饭积极的孩童们,此时却大多蜷缩在被子里发着汗,只能由父母喂食。
自从接受完牛痘后,他们已经发了两天汗了,有三成的孩子脸上出现了火疮似的小痘子。
倒是有十来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发了半天汗后,连退烧药都没来得及喝就退了烧,次日便开始活蹦乱跳,像没事人一样,帮忙劈柴烧饭做杂务。
但戴思恭和刘川柏,依旧不敢大意。
“今天是第三天,只要剩下的八十八个孩子里面,有高烧不退的,明天就要拉走隔离了。”
来参加这次任务的,除了一百个孩童以外,都是得过天花,侥幸存活下来的。
他们不担心再次被传染。
可只要出现高烧不退的症状,说明种痘失败,没有高烧的孩子们会更加危险。
刘川柏看向低烧了两天两夜的小侄子,吸了吸鼻子,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别人。
“戴院使,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