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烟,亦晨斜倚在西市铁坊的二楼窗前,望着楼下王清华和林晨的身影穿过雨幕。两人衣襟上别着的冰轮商盟徽记,在檐下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微光,如同两枚暗藏的棋子,即将落入他精心布局的棋盘。
\"亦晨。\"王清华一踏入书房,便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直接唤着名字,语气里透着熟稔的兄弟情谊,\"按你吩咐,已查清长安三大酒肆的漕运路线。秦军的'醉仙居'独占渭水码头,而咱们的'冰轮酒坊'...\"
\"不必碰渭水,清华。\"亦晨转动着手中的鎏金酒盏,盏底刻着\"雪\"字暗纹,目光温和地看向老友,\"改走子午谷的栈道。那里虽险,却能避开秦军的眼线。\"他转向林晨,后者正捧着一本《齐民要术》,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槐花,\"林晨,酱酒的方子,可琢磨透了?\"
林晨连忙翻开书,露出夹在其中的泛黄纸页,那是周雪用炭笔勾勒的蒸馏图:\"按周姨娘的法子,用博州的红高粱加槐花制曲,酿出的酒能存十年不坏。只是...\"他犹豫着看向窗外的铁坊,\"为何突然转做民用?咱们的弩机改良...\"
\"嘘——\"亦晨的指尖按在唇上,目光扫过案头的《商君书》,书脊处露出半卷《军器谱》。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幅《长安酒肆图》,用朱砂在城西画了个圈:\"太子被废,秦军的爪牙正到处咬人。咱们的铁匠铺只打马掌、菜刀,但若突然多出改良的弩箭...\"他用酒盏压住图上的\"醉仙居\",\"就像在狼群面前晃悠鲜肉。\"
王清华恍然大悟,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契:\"你是说,用酱酒和冰轮车做幌子?\"地契上\"终南山醉翁谷\"的字迹被指油磨得发亮,\"那里有眼自流泉,正适合酿酒。\"
\"不仅是幌子,清华。\"亦晨拿起案头的冰轮车模型,车轮上的槐花纹饰与周雪铁砧上的刻痕如出一辙,\"冰轮运输要打通三条线:长安至博州的铁器线,博州至洛阳的漕运线,洛阳至幽州的马匹线。\"他的指尖划过模型的轴承,\"每辆车上都要装暗格,可藏书信,亦可藏...精铁。\"
林晨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这样一来,商盟的利润至少减半。酱酒不比兵器,秦军未必放在眼里。\"
\"未必,林晨。\"亦晨忽然笑了,指节叩击着酒盏,\"你可知秦军的母族在河西有多少牧场?他们的战马要吃精料,而咱们的酱酒作坊,恰好能产出喂马的酒糟。\"他望向窗外,周雪正顶着雨幕给铁坊的马厩铺稻草,\"至于周姑娘的铁匠铺,从今日起只接三种活儿:马掌、菜刀、还有...\"他顿了顿,\"给李璇玑打的镶珍珠护甲——要让全长安的贵女都知道,咱们这儿能做姑娘家的精致物事。\"
三日后,冰轮酒坊的第一坛\"槐雪酿\"开坛时,亦晨带着王清华、林晨亲自守在蒸馏炉前。周雪撸起袖子,将蒸熟的红高粱拌入槐花曲,她掌心的烫痕在蒸汽中若隐若现:\"这曲要踩得松紧得当,就像打铁时拿捏火候。\"说着,她用捣药杵在曲块上敲出\"雪\"字凹痕,\"以后每坛酒都这么做,算是咱们的记号。\"
王清华看着曲块上的印记,忽然想起亦晨书房里的《商君书》——那书里讲的\"物勒工名\",此刻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酒曲里。林晨则在一旁记录着温度:\"曲温四十九度,与淬火的水温相同。\"
当第一滴琥珀色的酒液落入陶碗时,亦晨闻到了混在酒香里的硝烟味——那是博州铁砧的气息,是长安槐树的气息,更是蛰伏者特有的、隐忍而锋利的气息。他知道,这坛酒将来会出现在秦王府的宴会上,出现在渭水码头的货船上,甚至出现在边疆将士的营帐里,而每一滴酒液中暗藏的\"雪\"字印记,都将成为他棋盘上的一枚枚暗子。
是夜,亦晨站在铁坊的屋顶,望着满载酒坛的冰轮车驶入雨幕。车轮在青石板上留下的辙印,与他腰间双鱼佩的纹路惊人地相似。远处,朱雀大街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梆子声里混着酒坊的蒸馏声,如同一场隐秘的鼓点,为即将到来的棋局伴奏。
他摸了摸袖中的密信,那是贤妃派人送来的:\"秦军已向河西增兵三万,需良马五千。\"亦晨笑了,转身看向周雪的铁匠铺——那里的炉火通宵未熄,映得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宛如一幅会动的兵戈图。
\"该让李弘义将军的人,多来买些马掌了,清华。\"亦晨低声自语,指尖抚过酒盏上的\"雪\"字,\"毕竟,再好的战马,也需要扎实的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