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酉时,城西破庙笼罩在铅云之下。苏倾城裹紧貂裘,踩着满地碎瓦踏入残殿,梁上悬着的蛛网在寒风中轻轻摇晃。角落传来窸窣声响,一个灰衣汉子闪出,怀中抱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匣子。
\"贵妃娘娘,这是太师让我转交的。\"汉子嗓音嘶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正要递出匣子,忽听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落下,玄色劲装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正是萧则链的暗卫。
苏倾城脸色骤变,汉子立即将匣子护在胸前,抽出腰间短刀:\"娘娘快走!\"话音未落,一支透骨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入他咽喉。匣子坠地散开,露出里面的兵符与密信,而信纸上\"举兵勤王\"四字,在残阳下刺得人眼疼。
\"苏贵妃好兴致。\"萧则链掀开轿帘,蟒袍玉带在暗卫簇拥下缓步走来。他拾起兵符,拇指摩挲着上面的蟠龙纹,\"朕倒不知,苏太师竟私藏着调兵虎符?\"
苏倾城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斑驳的泥塑佛像:\"陛下明察!臣妾对此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萧则链突然甩出兵符,金属撞击声惊飞梁上寒鸦,\"那苏承德为何让你三日后取此物?当朕是三岁孩童?\"他逼近一步,身上龙涎香混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说!北疆五万新军,究竟是护驾,还是逼宫?\"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再起,三支红羽箭穿透殿门,钉在萧则链脚前三寸。楚昭策马立于庙外,红衣在风中猎猎如焰:\"陛下何必为难贵妃?\"她翻身下马,鎏金箭囊上的缠枝莲纹与兵符纹路若隐若现,\"若说谋逆,这兵符...\"她突然抽出箭矢挑起密信,\"可未必是苏太师的。\"
萧则链瞳孔微缩,只见密信背面赫然印着楚家徽记——那是楚昭已逝父亲的将军府印记。残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恰好与萧则链的影子重叠,在满地兵符与密信上,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楚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轻轻划过密信上的楚家徽记,声音清冷如碎冰:“陛下可还记得,家父临终前那封被截获的密折?”她缓缓走近,凤钗上的夜明珠在昏暗的破庙中幽幽发亮,“有人伪造楚家印记,嫁祸苏太师,想一石二鸟,既除朝堂权臣,又断我楚家最后的念想。”
萧则链眯起眼睛,周身气压骤然降低。他死死盯着楚昭手中的密信,脑海中迅速闪过近年来朝堂上的种种纷争。苏承德虽权倾朝野,但从未有过明显的谋逆之举,而楚家满门忠烈,却因一封密折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你有何证据?”萧则链的声音低沉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楚昭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笺,轻轻展开:“这是家父当年的亲笔手书,笔迹与这封密信上的‘举兵勤王’四字截然不同。”她将纸笺递给身旁的暗卫,示意呈给皇帝,“而且,据我所知,苏太师这些年暗中调兵,并非为了谋逆,而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苏倾城,“为了抵御即将南下的西域各国十万铁骑。”
苏倾城猛地抬头,眼中含泪:“陛下,楚美人所言句句属实!义父这些年殚精竭虑,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他明知陛下忌惮,却依然冒死筹备防务,就是不想让百姓生灵涂炭啊!”
萧则链接过暗卫呈上的纸笺,仔细比对字迹,神色阴晴不定。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握紧拳头,将纸笺狠狠摔在地上:“好个一箭双雕之计!”
原来,就在方才,北疆急报传来,西域各国纷纷骑兵,大军已突破边境防线,正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朝堂之上,弹劾苏承德谋逆的奏章,此刻正如雪片般飞向御书房。
楚昭见状,单膝跪地:“陛下,当务之急是抵御外敌。苏太师虽擅调兵马,但他在北疆经营多年,只有他能退敌。至于这伪造兵符、嫁祸栽赃之人...”她目光如电,“臣妾愿为陛下彻查到底!”
萧则链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朕旨意,苏承德即刻进京面圣,统领三军抗敌。苏倾城...暂居冷宫,待战事结束再行发落。至于幕后黑手...”他握紧腰间的螭纹玉佩,“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夜色渐浓,破庙中的众人匆匆散去。楚昭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转身看向苏倾城,轻声道:“贵妃娘娘放心,苏太师不会有事。不过,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西域诸国向来各自为政,怎会突然...”苏倾城踉跄着扶住残柱,发间凤钗剧烈晃动。她忽然想起义父前日提及的西域商队异动,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楚昭却神色镇定,抽出箭矢在泥地上划出西域版图:“陛下,西域联军看似势大,实则补给线绵长。苏太师在河西走廊设有十二座隐秘粮仓,若能...”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八百里加急的信使浑身浴血摔落马下,手中军报写着“阳关失守,守将叛国”。
萧则链的蟒袍下摆扫过满地泥泞,他盯着军报上“清君侧”三字,忽然冷笑:“好个清君侧!既说朕被奸人蒙蔽,想必这西域反叛,与朝堂上那些弹劾苏承德的奏章脱不了干系。”他猛地转身看向楚昭,“你既敢保苏承德,可敢领三千玄甲军,死守玉门关?”
楚昭毫不犹豫摘下凤钗掷于地,朱色裙摆扬起时露出暗藏的软甲:“臣妾愿立军令状!不过臣妾还有个请求——”她瞥了眼面色苍白的苏倾城,“让苏贵妃随行。冷宫固然安全,却不如战场更能看清局势。”
苏倾城瞳孔骤缩,刚要开口反驳,却见楚昭袖中滑落半幅西域商路图,图上红圈标记的位置,正是义父叮嘱她关注的可疑商队据点。雨声渐急,萧则链凝视着殿外翻涌的雨幕,最终点头:“准了。三日后,朕要在城墙之上,看着你们击退叛军。”
待皇帝的仪仗消失在雨幕中,楚昭弯腰拾起凤钗,用帕子擦去上面的泥污:“贵妃娘娘,这场戏要加些新筹码了。西域联军里有位善用毒的巫医,正巧,我认识太医院一位藏着解毒秘方的...故人。”她望向雨帘深处,唇角笑意渐深,而远处的烽火,正穿透雨幕,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
三日后,乾清宫前积雨未消,青石板映出阴沉天色。赵嫔赵灿灿牵着九公主萧涵晶的手,身后跟着二皇子萧治与四皇子萧承康,四个人的衣角在寒风中瑟缩。赵嫔跪在阶下,额间花钿被冷汗晕开:“陛下!西域战事凶险,贵妃娘娘万金之躯,若有闪失...”
“够了!”萧则链将奏折狠狠拍在龙案上,震得笔洗里的朱砂泼洒如血,“苏倾城私通外臣证据确凿,朕留她性命已是开恩!”他余光瞥见九公主攥着苏倾城常戴的珍珠帕子,心头怒意更炽,“况且楚昭昭已立军令状,有她护着,苏倾城死不了。”
二皇子突然上前半步,稚嫩的声音带着哽咽:“父皇!母妃说过,西域巫医善用蛊毒...九妹妹前日已开始咳血,若母妃不在...”他话音未落,九公主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猩红。赵灿灿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指尖却被温热的血染红。
殿外惊雷炸响,萧则链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太医令曾隐晦提及九公主的病症,此刻再看苏倾城两个幼子通红的眼眶,心头泛起不祥预感。就在这时,小太监匆匆来报:“陛下!楚美人求见,称已查出西域联军的毒源,需贵妃娘娘协助!”
楚昭浑身湿透闯入殿中,发丝滴着水,却牢牢护着怀中的琉璃瓶。她瞥了眼阶下众人,将琉璃瓶呈上:“此乃西域‘噬魂蛊’的幼虫,唯有苏贵妃知晓解法。”见皇帝神色松动,她压低声音,“况且臣妾探得,朝中与西域勾结之人,很可能对几位皇子公主...”
萧则链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奏折。他望着九公主愈发苍白的小脸,又看向苏倾城两个强撑镇定的儿子,终于咬牙道:“让苏倾城即刻入宫!楚昭,你若护不好贵妃与皇子公主,朕要你...”
“臣妾明白。”楚昭昭截断皇帝威胁,目光与赵灿灿无声交汇。昨夜赵嫔冒险送来的密信还藏在她袖中,信上“九公主中毒”的字迹,与此刻孩子的症状分毫不差。她转身时,苏倾城的两个儿子突然扑过来,二皇子将贴身玉佩塞进她掌心:“楚娘娘,一定要带母妃平安回来!”
雨幕中,楚昭握紧温润的玉佩。她知道,这场以毒为局的博弈,真正的棋子从来不是战场上的刀枪,而是深宫里这些稚嫩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