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们从福来酒楼出来后,赵四郎就从大树上取下了那个偷东西的贼。
那贼也不知道是流血太多的缘故,还是有其他原因。
总之,当赵四郎将人取下来时,对方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剩下一口气吊着。
虽说那人是贼,但罪过也还没大的非死不可的地步。
万一真死了,赵四郎只怕要担负责任。
沈玉楼吓得不行,当即就要跑回去找自己的便宜师父。
结果赵四郎却拦住了她。
“这种小事情,不必麻烦师父他老人家。”
说完后,赵四郎就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又撕成细条,然后就在那贼人的鼻子下面挠啊挠。
挠了没几下,就见刚才还一副快要不行了的贼,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然后那贼人就水灵灵地活了过来。
沈玉楼这才知道对方是在装死,目的是想麻痹赵四郎将他松绑,他好择机逃跑。
哪曾想踢到铁板,遇上了赵四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
那贼人眼见假死逃跑的计划落空,先是哀求赵四郎放了他,并许以重利。
遭到拒绝后,对方便开始大放厥词,说他家里人关系广,认识这个贵人那个贵人,又说自己在县衙里面也有朋友。
总而言之一句话,意在吓唬赵四郎识相点,赶紧放了他。
结果自然没能得逞。
赵四郎直接从他身上摸出十几个铜板,然后又拦下一个过路的老婆婆,要买老婆婆的裹脚布。
起初老婆婆还以为赵四郎是在拿她寻开心。
她那裹脚布,都用了七八个年头了,不说又臭又硬,但也大差不离。
谁会花十几文钱买这样的臭东西啊,买了干嘛使,拿回家去熏蚊子吗?
直到赵四郎指着那贼人说明缘由,老婆婆这才乐呵呵地脱下裹脚布。
然后赵四郎就将那两条臭不可闻的裹脚布,团成一团塞进了贼人的嘴巴里。
“我管你认识谁,在我这里,你就是贼,是贼,我就要抓。”
一身缁衣公服的男人面容冷峻,眉眼间都是刚正不阿,看得沈玉楼心头激荡,差点没忍住要给赵四郎鼓掌叫好。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脱下灰布衣衫的赵四郎,简直帅气得没边了。
再后面的事情,沈玉楼就不知道了。
回来的路上,她倒是也问过赵四郎那贼人的情况,赵四郎只说人关进了县衙大牢,一切顺利,让她不要担心。
难道这所谓的一切顺利,只是赵四郎为了不让她担心,而故意说来安慰她的话?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沈玉楼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连忙侧耳细听。
彼时月上中天,院内月影稀疏。
沈玉楼捧着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银手镯。
那是她白天在县城里买的。
打算送给赵母。
此时她站在月色中,已经记不起要送赵母礼物的事情,心中只余忐忑和不安,紧张地望着窗棂上投映出来的两道人影。
屋内,赵宝珠睡意顿消,猛地坐直身子,攥住赵母的手问:“我四哥咋啦?四哥遇到啥麻烦了?哎呀娘,您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
赵母的手腕让闺女攥得生疼,一巴掌下去将那只手打开,这才说道:“能有啥,还不是你四哥的亲事……咱家条件不好,你四哥又是个木讷的榆木脑袋,我担心,人家姑娘将来瞧不上你四哥。”
亲事?
赵四郎有喜欢的人了?
屋外的沈玉楼愣了一瞬,不由得想起白天的事情。
白天在福来酒楼时,赵宝珠说她是赵四郎未过门的媳妇,赵四郎没有否认,甚至还邀请师父他老人家喝喜酒。
她当时为了不让赵四郎难堪,所以就没有出言纠正。
但是事后,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怕赵四郎是认真的,便下意识地疏离赵四郎。
具体表现在:回来时,三人是搭乘牛车回村的。
彼时牛车上面已经坐了两个人,刚好还余下三个位置。
赵宝珠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一马当先抢了那个独立的位置。
留给她和赵四郎的,就只剩下最后两个紧密相邻的两个位置。
赵四郎担心山路颠簸,怕她不小心摔下车,便让她坐在里面的那个位置,她便坐在里面,右半边身子紧紧贴在靠里的车壁上不说,身子也是尽可能的缩起来,恨不能当场修炼出一身缩骨功来,就怕不小心碰到赵四郎。
以至于,原本并不宽敞的两个位置,硬是多出些空间来。
两人之间的空隙宽敞的,都能再塞一个小孩子进去坐。
当时赵四郎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几眼。
紧接着晚上吃饭时,她又把自己常坐的位置做了调换,从紧挨着赵四郎,变成了紧挨着三嫂小钱氏。
就这样,晚饭过后,赵四郎终于过来找她了。
开口便是对白天的事情做解释。
“白天的事情,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便擅做主张,是我不对。”
“我当时想的是,若要解释清楚你和我们家之间的关系,少不得要细说其中缘由……”
男人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其中缘由”很抗拒。
果然,就听他道:“人活着,应该往前看,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没必要总盯着过去不放,我嫌麻烦,就选了最省事的缘由……你觉得呢?”
沈玉楼能怎么觉得啊。
她只有感动!
赵四郎有句话没说错,人确实不应该活在过去,应该抬头往前看。
但是赵四郎不想回顾过往,绝对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是不想给她带来二次伤害!
要知道,她进入赵家的途径并不光彩,甚至是不堪。
这种不堪,同住一个村的村民熟知内情,或许能够理解她,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这些人会靠着自己脑补出来的内容,嘲笑她,鄙夷她,对她指指点点。
赵四郎这么做,分明是在保护她。
现在看来,赵四郎的牺牲真是太大了,明明心中都有喜欢的姑娘了,可为了她不受世人诟病,硬是谎称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这要是传到那位还不知道姓名的姑娘耳中去,可如何是好?
再想想赵母口中的“麻烦”,还有“榆木脑袋”,沈玉楼刚舒展开的心又揪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