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后堂的阴阳对簿台蒙着青布,石台上斑驳的因果刻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皮延林踩着满地碎影晃进来时,正撞见刑部尚书王廷玉对着青布直皱眉,官袍下摆沾着晨露,像片被踩皱的紫牡丹。
\"皮杂役,\"王廷玉捻着胡须扫他一眼,\"这阴阳对簿台是大晋律法与幽冥的交界,你说要在这儿'修修',到底要闹哪般?\"他指尖敲了敲腰间的玉牌,\"若是扰了幽冥秩序,玄案司担待不起。\"
皮延林打了个哈欠,随手扯下青布。
石台上的刻痕突然泛起金光,像被点燃的金线,在他眼底拉出细密的因果网。
他懒懒散散倚着台边,袖中玉牌微微发烫——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了第七遍:【今日签到地点:阴阳对簿台(因果浓度SSS),剩余签到时间:五十九分】。
\"王大人别急。\"顾清欢跟着走进来,银簪在发间晃了晃,是昨夜皮延林替她别上的。
她手按腰间绣春刀,目光扫过堂中聚集的玄甲卫,\"等会儿您就知道,该担待不起的是谁了。\"
王廷玉刚要发作,后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正青带着玄甲卫鱼贯而入,甲胄相撞的脆响里,跟着个浑身发抖的老狱卒——正是昨夜在乱葬岗守着顾母魂魄的那个。
他手指颤巍巍指向皮延林:\"官...官爷!
就是他!
昨夜在破宅里,那些冤魂的眉心红印,和牢里关的圣君教余孽一模一样!\"
\"圣君教?\"王廷玉的眉峰猛地一跳,\"你莫不是要借幽冥之事栽赃?\"
皮延林没接话。
他望着石台上逐渐凝聚的金光,忽然屈指一弹。
金芒如活物般窜向空中,在众人头顶凝成一面半透明的镜子。
镜中浮现出昨夜乱葬岗的画面:顾母的魂魄跪在地府门前,眉心红印如血;几十个半透明身影从阴影里浮起,官服、布衣、染血的铠甲,每道魂体眉心都烙着同样的印记。
\"这些是十年前弹劾圣君的三十三位朝臣,\"顾清欢的声音像浸了冰,\"是替我父亲鸣冤的八百百姓,是被圣君教屠村时护着孩子的妇人。\"她攥紧银簪,指节发白,\"他们本应入轮回,却被锁在阴阳交界处,每一世都要冤死一次——就因为圣君怕他们的冤魂聚在一起,揭穿他'天命所归'的谎言。\"
王廷玉的脸白了。
他望着镜中跪在孟婆桥前的老臣,那分明是他祖父的同窗,当年正是因弹劾圣君被满门抄斩。\"这...这不可能。\"他嘴唇发颤,\"天命昭昭,圣君登基时紫微星落,天地异象...\"
\"紫微星?\"皮延林嗤笑一声,突然盘腿坐到对簿台上。
金纹从他背后腾起,竟是判官笔的虚影,\"那是圣君教用轮回锁勾来的阴煞之气。
所谓'天命',不过是他们用万千冤魂的因果线,织成的一条锁链。\"
他话音未落,石台下的青砖突然裂开细缝。
一缕幽蓝鬼火从缝里钻出来,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李尚书的魂体从地底下浮起,官服上的补子还沾着干涸的血渍,眉心红印却淡得几乎看不见。
\"王大人,\"李尚书的声音像风过旧纸,\"当年你祖父替我收尸时,可曾见我胸前的玉佩?\"他抬手抚过心口,半透明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魂体,\"那玉佩刻着'忠'字,是太祖皇帝亲赐。
可圣君登基前夜,我在御书房见他与地府白判厉归尘对坐,桌上摆着的,正是能锁魂的轮回印。\"
\"妖言惑众!\"
一声暴喝惊得烛火乱晃。
人群里挤进来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圣君教特有的九环佩,正是户部侍郎张怀礼。
他右手按在剑柄上,瞳孔因愤怒而收缩:\"圣君仁德,怎会行此阴私?
你等妖人,莫要...\"
\"张大人要动私刑?\"皮延林歪头看他,左手随意搭在膝头,\"这里是阴阳对簿台,唤作断魂台。\"他指尖轻轻一点,张怀礼的剑柄突然烫手,等他惊惶松手时,那柄精铁剑已化作漫天纸灰,\"你说的每句话,天地都听着——包括你上个月往赈灾粮里掺的砂石,和你娘子房里那具被沉塘的丫鬟尸体。\"
张怀礼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烛台,火舌舔上他的官服下摆,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皮延林背后的判官虚影。
王廷玉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李尚书逐渐清晰的魂体,又看向皮延林袖中露出一角的《轮回修正录》——昨夜还空白的最后一页,此刻正浮现金色小字:【懒魂通判术·终阶·断魂印】。
\"所以,\"皮延林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山雨前的闷雷,\"你们以为的'天命',不过是圣君教用冤魂的因果线,硬拧成的锁链。\"他摊开手掌,《轮回修正录》自动翻开,血字在纸页间翻涌如潮,\"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条锁链...\"
他猛地握拳。
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缕漆黑如墨的气流从皇宫方向涌来,像条活物般缠上《轮回修正录》。
纸页上的血字剧烈颤抖,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啸。
\"这就是'天命'?\"皮延林扯动嘴角,露出个懒洋洋的笑,\"不过是条锁人的链子罢了。\"他屈指一弹,金纹顺着指尖窜入轮回录,\"断。\"
锁链断裂的声音像万剑齐鸣。
玄案司上空炸响惊雷,黑无常的身影突然从阴雾里跌出来,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断裂的黑气,喉结动了动:\"原来...原来真正的规则,是让冤魂入轮回,让善者得善终。\"
李尚书的魂体突然发出金光。
他对着皮延林深深一揖,身后的冤魂们跟着跪下,此起彼伏的\"谢恩\"声像春潮漫过堂前。
顾清欢望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十年了,她终于听见这些本应在轮回里消散的声音。
\"皮小友...\"王廷玉的声音发颤,\"这轮回录...\"
\"要烧了。\"皮延林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他望着《轮回修正录》上逐渐冒起的青烟,金纹小字在火光里愈发清晰,\"烧了旧的,才能写新的。\"
张怀礼突然尖叫着冲向门口,却被玄甲卫一把按住。
他望着逐渐燃烧的轮回录,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嘶声喊:\"圣君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天命...\"
\"他的天命,已经断了。\"顾清欢抽出绣春刀,刀尖挑起张怀礼腰间的九环佩,\"而新的天命,\"她转头看向皮延林,后者正懒洋洋地往竹榻上一躺,发顶的呆毛翘得像根小旗子,\"在这儿躺着呢。\"
《轮回修正录》的火光里,最后一页的金纹小字突然泛起红光。
没人注意到,那行字的末尾,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火苗印记——像在等待,某个时机的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