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大牢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陈三的嘶吼撞在霉味弥漫的砖墙上,惊得梁上的耗子窜进墙洞。
他指甲抠进铁栏,指节泛白,额角青筋跳得像要爆开——三日前他还信誓旦旦认下杀人罪,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魄:\"我没碰过春香!
那穿金纹道袍的给了我五两银子,说只要我签字画押,我娘的药钱、我妹的聘礼他都管!\"
狱卒举着油灯凑近,光斑晃在陈三脸上。
这汉子从前天起就不对劲,先是盯着自己影子发抖,昨夜又突然用草棍在地上画符,此刻眼底血丝漫成蛛网:\"你当老子没审过翻供的?\"他举起警棍要敲,却见陈三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躺着半片青铜镜碎片,\"您看!
您看这镜子里!\"
狱卒凑过去,镜面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是金纹道袍的袖口,是春香脖颈上那道勒痕的倒影,是陈三他娘攥着药单在医馆前抹泪的画面。
他手一抖,碎片\"当啷\"掉在地上,油灯差点砸翻:\"鬼、鬼镜!\"
\"去请皮杂役。\"
清冽女声从牢门外传来。
顾清欢披着玄色捕快服,剑尖挑开垂落的锁链,发间银簪在昏暗中泛冷光。
她昨夜替皮延林包扎时,见他心口有微光浮动——正是命炉崩裂时飞入的那缕命格。
此刻大牢里这桩异变,怎么看都和\"天命\"二字脱不了干系。
皮延林晃着茶盏进来时,陈三正蜷缩在草堆里发抖。
他蹲下身,指尖在青铜碎片上一拂,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检测到异常因果线,当前目标:陈三·死刑案,与伪律副本关联度87%】。
他漫不经心吹开茶沫:\"你说圣君教的人找你顶罪,有凭证么?\"
陈三突然扑过来,从裤腰里摸出卷染着油腥的黄绢。
皮延林展开,绢上用朱砂写满蝇头小楷,开篇便是\"大晋天律·刑律卷十三\"——可他上个月在藏龙谷替老典史抄录真本时,分明记得刑律十三卷写的是\"斗殴误伤\",这里头却列着\"采花杀人者,当受千刀万剐\"。
\"这律文......\"他指尖顿在\"剐刑\"二字上,\"与我见过的天律不符。\"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往日多了几分锐响:【检测到律法异常,是否激活懒意抗律术?
当前体力值80%,可支撑120分钟】。
皮延林挑了挑眉,望着陈三哭肿的眼,慢悠悠把茶盏搁在脚边:\"是。\"
次日卯时三刻,刑场的青砖被朝阳晒得发烫。
墨影站在监斩台上,金线绣的判官服在风里翻卷。
他左手持《天律副本》,右手按在斩鬼刀上,声音像淬了冰:\"陈三采花杀人,按天律当斩。\"他余光扫过台下,停在顾清欢腰间的玄铁令牌上,\"至于顾捕头——\"
\"住口!\"顾清欢越众而出,软剑\"嗡\"地弹出半尺,\"陈三的供词有诈,你连仵作的验伤记录都没看就定案,这是哪门子天律?\"
\"逆命者也配谈天律?\"墨影冷笑,指尖划过副本卷首,\"圣君大人说,逆命者的血能洗清律法的尘埃。\"他挥了挥手,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阳光下一闪,\"行刑!\"
围观百姓的惊呼里,皮延林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仰头望着飘着血云的天空,双手垫在脑后,活像在玄案司后院晒日头。
\"大胆!\"监斩官拍案,\"刑场之上岂容躺卧——\"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皮延林打了个哈欠,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成惊雷:【懒意抗律术·初成】。
他闭着的眼皮下,瞳孔泛起淡金色,刑场四周的空气里浮起无数半透明丝线,红的是陈三的恐惧,黑的是墨影的执念,最扎眼的是团青灰色雾团,正往顾清欢心口钻。
\"那是律令之力。\"他喃喃出声,突然睁眼,\"但这不是真正的天律。\"
刑场霎时安静。
顾清欢握剑的手松了松,陈三还挂在绞刑架上,瞪圆了眼。
\"天律刑律十三卷,写的是'斗殴误伤致死者,杖八十,赔银十两'。\"皮延林慢悠悠坐起来,指尖点着墨影手里的副本,\"你这上面写'采花杀人者剐刑',可大晋开国皇帝早就在洪武二十年废了剐刑,改判斩立决。\"他屈指弹了弹,\"第二处,'逆命者'三字在真天律里根本没提;第三处......\"他盯着副本最后一页,\"洪武三年的律典修订记录,被你改成了圣君教的功德碑。\"
白无常站在墨影身侧,攥着的律典都快揉皱了。
他昨日还替墨影誊抄过副本,此刻听皮延林逐条数来,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他分明记得,真本律典的修订记录里,确实有\"废肉刑,重教化\"的朱批。
\"胡言乱语!\"墨影猛地拍碎案几,\"律由上定,岂容草民质疑?\"他抽出斩鬼刀指向皮延林,\"把这逆党也给我——\"
\"既然你这么信'律法',\"皮延林突然又躺倒,嘴角勾着懒懒散散的笑,\"不如去真正的律法本源之地走一遭?\"
他话音未落,刑场地面泛起涟漪般的金光。
围观百姓惊呼着后退,顾清欢冲过来要拉他,却见他的身体像浸入清水般逐渐透明。
墨影的斩鬼刀劈在他刚才躺的位置,只劈起几片金箔似的光屑。
\"不可能......\"墨影盯着自己发抖的手,\"他是怎么......\"
皮延林的意识沉入黑暗前,听见系统提示音:【法则之辩阶段二·律法之争完成度:60%】。
再睁眼时,他躺在一片白玉铺就的空地上,远处是连绵的黑色碑林,每块碑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律文,风过处,有细碎的光屑从碑身剥落,像极了前晚命炉里飞散的命格。
最近的一块碑上,\"洪武二十年·废剐刑\"几个字泛着暖光。
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是母亲那缕命格的温度。
而碑林深处,有个裹在黑雾里的影子,正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