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阳正低头整理柜台，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
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干部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踱步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斯文，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进门后先环视了一圈，目光在货架和柜台上停留片刻，才朝程暖阳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街道办的老李，今天例行看看个体经营情况。”
程暖阳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显，放下手里的活，客气地点头：
“李同志好，您请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老李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简单看看。”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和善，可接下来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细。
“卫生许可证有吗？”
“进货渠道是哪里？有没有正规票据？”
“后厨的消防措施达标了吗？”
“纳税证明方便看一下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随口一问，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审视。
程暖阳心里警铃大作，但手上动作不慌不忙，转身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把该有的证件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李同志，您看看，这些都是齐全的。”
老李接过，翻得很仔细，甚至对着光线看了看公章的真伪。
程暖阳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她知道，这绝不是巧合，街道办的人不会这么“勤快”。
这十有八九是郑干事的手伸过来了。
老李看完证件，推了推眼镜：“方便去后厨看看吗？”
程暖阳点头：“当然可以。”
她领着老李往后厨走，小翠原本正在里面收拾东西，见他们进来，立刻绷直了身子，眼神警惕地看向老李。
程暖阳朝他使了个眼色，小翠这才低下头，默默退到一旁，但眼睛还是紧盯着老李的一举一动。
后厨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面粉、糖、油等原料整齐码放在架子上，每一样都贴着标签。
操作台擦得锃亮，刀具和模具也分类摆放。
老李检查得很慢，甚至弯腰看了看垃圾桶的摆放位置，又伸手摸了摸排风扇的油污情况。
罗诚一直跟在后面，看得直咬牙，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程暖阳余光瞥见，轻轻咳嗽了一声，罗诚这才勉强压下情绪。
老李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互动，检查完检查去，这才终于直起身，语气似乎缓和了些：
“不错，挺规范的。”
程暖阳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老李临走前，站在店门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程老板，个体经营不容易，各方面都要格外注意啊。”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现在政策是支持，但管理也越来越规范了。”
这话听着像是提醒，可程暖阳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敲打。
她面上不露分毫，依旧客气地点头：“谢谢李同志提醒，我们一定注意。”
老李笑了笑，没再多说，拎着公文包离开了。
店门关上的一瞬间，罗诚终于憋不住了：“暖阳姐，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程暖阳没否认，只是走到窗边，看着老李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轻声道：
“他今天没挑出毛病，但不代表下次不会。”
罗诚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防着他们找茬吧？”
程暖阳沉思片刻，突然问：“罗诚，你认识街道办的人吗？”
罗诚一愣，摇摇头：“不认识，但我表哥在工商所上班，要不我问问他？”
程暖阳眼睛一亮：“你表哥？”
罗诚点头：“对，不过就是个小职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程暖阳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先打听打听这个‘老李’到底是什么来路。”
罗诚立刻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下老李的特征：“我晚上就去找我表哥！”
正说着，店门又被推开，白宇豪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暖阳姐，我刚听说个事！”
程暖阳心头一紧：“怎么了？”
白宇豪压低声音：“西边有一个小卖店，昨天被突击检查，说是消防不合格，勒令停业整顿了。”
程暖阳和罗诚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罗诚咬牙：“肯定是郑干事在背后搞鬼！”
程暖阳没说话，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心里快速盘算着对策。
白宇豪看了看两人，犹豫道：“暖阳姐，要不……咱们也去打点打点？”
程暖阳摇头：“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两人：“咱们按规矩做生意，不怕他们查，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罗诚和白宇豪齐声问：“那怎么办？”
程暖阳目光坚定：“先摸清对方的底，再想办法。”
傍晚，周墨川来接程暖阳时，店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罗诚和白宇豪识趣地先走了，临走前，罗诚还小声对程暖阳说：“暖阳姐，我今晚就去找我表哥打听！”
程暖阳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身看向周墨川：“今天街道办来人了。”
周墨川眉头一皱：“查什么？”
程暖阳把老李的检查过程简单说了，周墨川听完，眼神沉了沉：“故意的。”
“嗯。”程暖阳轻声道，“好在咱们的证件都齐全，他没挑出毛病。”
周墨川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人叫什么？”
“自称‘老李’，没说全名。”程暖阳回忆了一下，“五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拿个黑色公文包。”
周墨川“嗯”了一声：“我去查查。”
程暖阳一愣：“你认识街道办的人？”
周墨川摇头：“不认识，但厂里保卫科的老张，他弟弟在街道办工作。”
程暖阳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周墨川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睛，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回家？”
程暖阳点头，锁好店门，跟着他往家走。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程暖阳突然觉得，有他在，好像再难的事，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