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机场，夜色如墨。
林松早已在此等候。
一上车，林松便简明扼要地汇报：“琛哥，先生已经被我们的人送回老宅了。太太还在康复医院，我们的人正设法拖延，争取让我们先到家。”
林泽琛面色沉郁，仅仅“嗯”了一声，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气场。
当他们火速抵达榕城老宅，激烈的争吵声已经从屋内传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人见状，慌忙迎上，语气透着紧张：“琛哥，松哥，太太察觉先生回来了，我们实在没能拦住。”
林松表情未变，只道：“行了，下去吧。”
言罢，他紧随林泽琛身后，一同跨入别墅大门。
“离婚可以，但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我倒要看看，没了钱，那个狐狸精还会不会跟着你！”裴女士的声音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客厅内回荡，满是压不住的怒火与决绝。
“凭什么？！公司是我们林家的产业，自然有我的一份！”林爸不甘示弱，脖颈青筋凸显，激动异常，脸上写满了愤懑。
就在这时，林爸一转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林泽琛。林泽琛看向父亲，发现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可穿着依旧讲究，尽显金贵不凡。
林雅茹眼圈发红，快步上前，拉住林泽琛的手臂，声音微颤：“哥，你总算回来了，快点劝劝爸妈吧。”
林泽琛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面色平静无波，径直走向沙发落座。
这样的场景，他从小看到大，早已麻木。
无论父母如何歇斯底里，他都能泰然处之。
裴女士看到林泽琛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道：“阿琛，你回来得正好。马上安排律师，让那个混蛋净身出户！”
“裴英，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打官司，我也能拿到我应得的！”林爸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动起来。
“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昏了头吧？当初你把林氏交给我们的时候，被你败得还剩多少，
你自个儿心里没数？如今的林氏，是我和阿琛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说你是个窝囊废，都是抬举你！”裴女士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林爸，鄙夷之色溢于言表，眼眶却干涩无泪。
旁边的林雅茹早已哭得说不出话，肩膀一耸一耸。
“你……你……好，好得很！裴英，你这个女人，真是歹毒！这么多年，你把我逼去米国，逼死你堂妹，霸占公司！可那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个废人！连丈夫最基本的需求都给不了，还有脸怪我在外面找女人？现在两个孩子都怕你！”林爸彻底失控，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口不择言地咆哮，将积压多年的怨气尽数倾泻。
“废人”二字，如利刃剜心，精准地刺中了裴女士最不愿触碰的痛处。
她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血压骤升，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你这个畜生！你说我是废人？若不是我，林氏早就垮了！林氏有今天，全是我和阿琛的功劳！你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让裴燕生下那个孽种，害得我们裴家家破人亡！你还有脸说我！”
“够了！”林泽琛终于忍无可忍，厉声低吼，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爸，你说吧，这次要多少钱？”
林爸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吼震慑住，气焰稍敛，略作思忖，开口：“林氏资产，我要五分之一。还有阿坤那五分之一，你也一并转给他。”
“做梦！”裴女士尖声打断，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的林氏，早已不是从前。你大可以找律师来算，你的份额，连一个百分点都未必有，还想要五分之一？简直痴人说梦。现在林氏的资产，都在阿琛和阿茹名下，我一分没有，你也休想拿到。哈哈……这个安排，你爸也是清楚的。”裴女士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林爸一听这话，心头“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你这个疯婆子！你算计我！这老宅，房产证上可有我的名字！我要过户，你给我搬出去，不，滚出去！”他气得语无伦次。
“这房子，还有你爸妈的名字，你动不了。”裴女士冷笑。眼神里满是嘲讽。
这句话彻底将林爸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燃烧殆尽：“那我去找老爷子签字！我要卖了这老宅！”
“阿茹，送妈上楼。”林泽琛声音一沉，吩咐道。
他不能让他爸因这事去找爷爷。爷爷心脏向来不好，这些年在沪城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裴女士依旧大喊大叫，不肯罢休，嘴里还嚷着要撕烂林爸的嘴，但林雅茹还是强行把她往电梯的方向推去。
客厅里随着电梯门的合上，骤然安静。
林泽琛看向依旧怒气冲冲的父亲，开口道：“和外面那个女人断干净。我让人转一千万到你账上，米国的货源我会让人继续给你供着，那栋房子，你也能继续住。”
“阿琛，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你爸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忍了！你妈现在就是个疯子，你们就该把她送疯人院去，留在身边折磨你们自己做什么？你看看阿茹，现在这唯唯诺诺的样子，都快被你妈吓傻了！”
“但她也是我妈。”林泽琛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他。
“
“那我就不是你爸了？！”林爸梗着脖子反驳，“你想想裴燕，你小姨她当初对你们兄妹俩多好，到头来还不是被你妈那个妒妇给活活逼得自杀了！我现在不能再让步了，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也得被她逼死！”
“爸，小姨的死，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林泽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质问。
“我有什么责任？你妈出车祸难道是我的错？她那臭脾气，天天不是打就是摔，我又没欠她的。裴燕是她叫来照顾你们的，阿茹那时候多小，还在襁褓里。你妈自己跑去米国治腿，一去就是三年，治腿哪里不能治？她心里还有我们这个家吗？我和你小姨，那是日久生情！你小姨那么温柔善良，跟你妈一比，你妈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林爸气得直指楼上。
林泽琛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他咬着牙，舌尖泛起一股铁锈味。
“爸，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小姨也回不来了。刚才说的条件，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不然，就按妈说的办。”林泽琛态度强硬。带着最后的通牒。
“你……你这个不孝子！”林爸气得浑身发抖。
林泽琛不想再与他做这种无谓的争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身便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客厅。
“等等……”林爸见他要走，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语气软了下来，“你弟弟……阿坤你可不能不管啊，别忘了你小姨临终前的托付。”
林泽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硬：“阿坤，我自然不会不管。你也多劝劝他，让他安分一点，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了。”
林爸闻言，讪讪地放下手，连忙道：“我肯定劝，我天天都在劝他，可那小子现在大了，根本不听我的，他就听你的。还有……还有一件事，你再帮我转一千万给阿坤，我前阵子手头紧，从他那里周转了一千万应急。”
林泽琛被气得不轻，冷冷地扫了林爸一眼。
那一眼，让林爸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林爸强自辩解，声音都弱了几分，“还不是因为你们突然断了我的货源，我手里的订单都交不了货，只能从别家那里高价调货，再加上手底下那么多员工的工资、各个门店的房租水电，哪一样不得花钱啊。”
“行了，别说了，我会安排。”林泽琛打断他，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个小时后，跟我回沪城。既然回来了，总要去看看爷爷奶奶。”他扔下这句话，不再看父亲一眼，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现在就走？我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骨头都快散架了，哪还有力气再折腾两个小时飞去沪城。”林爸在后面小声嘟囔着。
林泽琛走到楼梯口，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刚刚吵架的时候，我可一点也没看出你累。”
“这臭小子，到底谁是爸啊！”林爸在楼下嘟囔着，满肚子气没处撒。
林泽琛径直上了楼，与裴女士那边简单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他便下了楼，带着依旧不情不愿的林爸，连夜启程，直奔沪城。
另一边，舒嫣修改完方案，下楼来到秦岚家。
周景策已经把钓回来的鱼收拾妥当，一条烤鱼，一条水煮鱼，香气扑鼻。四人围坐餐桌，准备动筷。
舒嫣夹起一块鱼肉，浸了浸汤汁，由衷感叹：“活鱼现杀，味道就是不一样！”
秦岚也尝了，连连点头：“好吃！周景策可以啊，会做饭的男人，魅力值爆表。”
邓子豪吃得满嘴流油，朝周景策竖起大拇指，又侧头对舒嫣说：“听到没？你不会做菜，就得找个会做菜的男朋友。”
舒嫣翻了个白眼，怼道：“姐的意思是，你这种不会做饭的，扣分！”
周景策看着他俩斗嘴，嘴角噙着笑，解释：“以前在军校，训练完了，常和战友们自个儿弄点吃的。”这话一出，秦岚和邓子豪瞬间化身“八卦记者”，追问起周景策的军校生活。
酒足饭饱，邓子豪和舒嫣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十足地拿着手机，窝到沙发上，开始了他们的游戏对决。
秦岚和周景策则收拾起碗筷。
一切收拾妥当，夜色也深了，周景策起身告辞。
秦岚推了推舒嫣：“去，送送人家。”
舒嫣只好放下手机，把周景策送到电梯口。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里面却蹲着个人，捂着肚子，一头惹眼的红发衬得他脸色惨白，表情扭曲。
舒嫣一眼认出他，赶紧蹲下：“你怎么了？”
裴智韬抬起头，声音虚弱：“送我去医院……肚子疼……”
周景策跟了进来，扫了一眼，沉声道：“看样子是急性阑尾炎。”
舒嫣又问：“你女朋友呢？就你一个人？”
裴智韬疼得眼睛都闭上了，话也说不出来，干脆从蹲着变成了瘫坐在地上。
“先别问了，快，送他去医院要紧！”周景策当机立断，迅速将裴智韬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扶起，让他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背上。
舒嫣也连忙搭手帮忙，两人火速把裴智韬弄下楼，送往最近的医院。
急诊医生诊断下来，果然是急性阑尾炎，得立刻手术。
在去医院的路上，舒嫣拨打林泽琛的电话，却发现对方关机。又打给林岩，同样关机。
此刻，林泽琛正在万米高空，耳边是林爸喋喋不休的唠叨：“阿琛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老婆了。记得找个温柔点的，可千万别像你妈那么凶。还有，别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女孩子都被你吓跑了……”
林泽琛全程闭眼，任由林爸自说自话。
飞机落地，林岩开机看到未接来电，立刻回拨给舒嫣：“舒经理，找我有事？”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清冷，舒嫣和周景策并肩坐在长椅上，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林总的表弟，裴智韬，急性阑尾炎，现在正在医院手术室里。我联系不上林总，也找不到他的其他家人，你是不是和林总在一起？”
“你说的是裴智韬？”林岩的声音也透出一丝惊讶。
“对，住我家楼上那个，红头发的男生。”
“麻烦您在医院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
大约一个小时后，裴智韬被推出了手术室。
护士安排好病房，周景策去帮忙办住院手续。舒嫣把病房号发给了林岩。
林岩很快赶到。让舒嫣意外的是，林泽琛竟然也跟着一道进来了，旁边还有一位面容与林泽琛有几分相似中年男人。
林岩一进门，先向舒嫣道谢：“谢谢你，舒经理。”
舒嫣起身：“林总，林特助。”目光转向那位中年男子时，她礼貌地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麻药还没过。”舒嫣指了指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裴智韬。
林泽琛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舒嫣身上，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嗯，今天多谢你送他来医院。”
还没等舒嫣客气两句，那位中年男子已经几步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容：“这位就是舒经理吧？你好你好，我是林泽琛的爸爸。”
舒嫣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地伸出手与他交握：“老……老林总，您好。真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来。”
“哎，别叫什么老林总，叫我林先生就好，可别把我叫老了。”林爸爽朗地笑着，自来熟地拍了拍舒嫣的手背。
舒嫣脸颊微微一热，从善如流地改口：“林先生，您好。”
“舒经理啊，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把我们韬韬送到医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这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林先生，您太客气了，邻里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舒嫣应付着，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
林爸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窘迫，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舒经理，今年多大了呀？有没有男朋友啊？”
舒嫣的脸更红了，这问题也太直接了。她正想着该如何委婉地回答，一旁的林泽琛已经沉下脸，语气带着一丝训斥的意味：“爸！你很闲吗？”
舒嫣生怕林泽琛真的动怒，让场面更加尴尬，忙不迭地解围：“没关系的。我今年二十六，目前还没有男朋友。”
“没男朋友？那可太好了！”林爸一拍大腿，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失言，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看啊，你没男朋友，我这个儿子呢，也没女朋友。你这么温柔漂亮，我儿子呢，帅气多金，你们俩站一块儿，多般配！”
舒嫣的脸颊几乎要烧起来，这林爸初次见面，热情得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林爸还在那儿使劲推销自家儿子：“别看我儿子整天冷着张脸，他那是面冷心热！照顾弟妹，孝顺长辈，一样不落。长相嘛，随我，挺帅的！”说完，他还颇为自得地哈哈笑了起来。
“行了，爸，这里是医院，小点声。”林泽琛出声制止，又转向舒嫣，“不好意思，舒经理，我父亲他……冒昧了。”
舒嫣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轻轻摇头：“怎么会，我觉得林先生……很风趣幽默。”
得到肯定的林爸，更是来了精神，得意地看向儿子“你看你看，我就说舒经理人好，多会说话。阿琛，这点你就得多跟人家小姑娘学学！”
舒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干笑着说：“林先生您过奖了。其实是林总太优秀了，他可能……看不上我这样的。”她这话半是谦虚，半是想把这话题引开。
“怎么就看不上了？你是我回国之后，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我这看人的眼光，准得很！”林爸越说越来劲，一旁的林岩在心里默默给舒嫣点了个赞。
“林先生什么时候回国的？”舒嫣抓住一个话头，试图转移注意力。
“刚到，也就五个小时之前吧。”林爸答得干脆。
舒嫣：……
这时，周景策拿着办好的住院单子走进病房，看见一屋子人，也愣了一下。
舒嫣介绍：“这是周景策，跟我一起送裴智韬来医院的。”
林泽琛的目光从周景策身上扫过，然后主动伸出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你好，我是林泽琛，裴智韬的表哥。多谢你送我表弟来医院。”
周景策回握：“不客气，救人要紧。”
林爸的视线在舒嫣和周景策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又凑到舒嫣跟前，压低了声音问：“舒经理，你刚才不是说没男朋友吗？这位是……？”
舒嫣闻言，脸颊又是一热，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景策，含糊地笑道：“林先生，还不是……”
或许是林爸嗓门不小，床上的裴智韬悠悠转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环视了一圈病房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舒嫣身上，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有些沙哑虚弱：“大恩不言谢，舒嫣……姐，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那语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你这臭小子，跟人道谢怎么跟要债似的！”林爸笑着走到病床前，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
裴智韬看清来人，咧嘴一笑，显得精神了些：“姑父？您怎么回来了？”
眼见林泽琛一家人都在，裴智韬也醒了过来，舒嫣觉得再待下去也不太合适，便和周景策一同起身告辞。
林岩客气地将他们送到病房门口。
林泽琛站在病床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看着舒嫣和周景策并肩离去的背影，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