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一群人，黑压压地堵在门口，每一张面孔都熟悉，却又透着此刻不该出现的意外。
为首的舒慧兰，手里还提着个印着苏城老字号糕点的纸袋，注意力全落在林泽琛松垮的浴袍上。
她身旁，秦岚的孕肚已经十分明显。
邵思敏正踮着脚往屋里张望。
秦昊、秦志强、秦霖，还有邓子豪，几乎是秦家全家总动员。
空气凝固了。
几方人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口。
舒慧兰的目光落在林泽琛松垮的睡袍上，眉头先是一蹙，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带着几分尴尬。
她开口道：“啊，不好意思，可能……可能是我走错房间了。”
说着，扭头就冲身后的秦志强抱怨：“前台不是给的这个房号吗？”
话音未落，舒嫣带着几分慵懒和疑惑的声音，从里间的卧室飘了出来：“是我的咖啡和三明治到了吗？让他放桌上就行，谢谢。”
这声音！
舒慧兰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她脸色骤变。
刚刚那一丝尴尬和想要粉饰太平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火，直冲脑门，眼瞅着就要喷薄而出，目标直指房内。
林泽琛却在此时平静开口，声音沉稳：“阿姨，您没走错。”
舒嫣正举着小镜子，仔细端详刚画好的眼线，听见动静，好奇地探出头来。
只一眼，她脸上的惬意冻结。
手里的眼线笔和镜子险些掉落。
怎么会…是她妈？
还有这么一大家子？
母女俩，隔空对峙。
“舒嫣！”舒慧兰一声怒喝，像是平地惊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扬起手就往舒嫣身上招呼过去，手里的糕点袋子因为动作过大而甩到了一边。
里面的苏式糕点散落出来，滚了一地。
舒嫣尚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而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抱住头。
拿着化妆工具的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格挡。
在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狼狈躲闪。
“妈！”秦岚和邵思敏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两人急忙一左一右跟了进来，一人拉住舒慧兰的一条胳膊，阻止她进一步的动作。
秦岚挺着肚子，动作有些吃力。
“我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跑来跟别人开房。”舒慧兰气得口不择言，胸口剧烈起伏。
手臂却被两人紧紧拽着，动弹不得。
她的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舒嫣惊魂未定，慌忙躲到身形相对魁梧的秦岚身后：“妈！您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姐姐还大着肚子呢！您别激动伤了她！”
提及秦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舒慧兰的动作果然稍有停顿，脸上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她狠狠瞪了舒嫣和林泽琛一眼，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穿着睡衣，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林泽琛和舒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上前一步，自然地牵起舒嫣的手，想带她先进卧室换衣服。
“让舒嫣先换！”舒慧兰的声音又尖锐了几分，带着不容辩驳的指令。
林泽琛面色不改，轻轻放开舒嫣的手，转向众人，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场：“阿姨，叔叔，大家都先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
他目光转向门口站得笔直的秦志强，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叔叔，来都来了，别客气。”
邓子豪也赶紧跟了进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对着林泽琛讪讪地说：“林总，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也在……这，这惊喜都快成惊吓了。”他努力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效果甚微。
林泽琛微微颔首，简单回应：“没关系。”
十分钟后。为什么是十分钟？
因为舒嫣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母亲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慢条斯理地回到梳妆台前，接着把中断的眼线描完，又涂了层口红，这才施施然地走进卧室换衣服。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让客厅里一众亲友看得目瞪口呆，连舒慧兰都一时忘了发作。
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坐满了人，与方才门口的喧嚣混乱截然不同，此刻安静得可怕。
气氛沉甸甸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沙发似乎都比平时矮了几分，每个人都端坐着，姿态各异，心思也各异。
尤其是舒慧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舒嫣和林泽琛并肩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正对着面色如锅底的舒慧兰和一众亲友，活像两名等待公审的犯人。
林泽琛的坐姿很放松，舒嫣则挺直了背。
秦志强坐在舒慧兰旁边，撞见这场面，让他有些尴尬的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秦岚和邵思敏交换着担忧的眼神，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而秦昊则挺直了腰板，双臂抱胸，下颌绷紧，一副愤懑的样子。
邓子豪和秦霖则识趣地缩在单人沙发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舒嫣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略带委屈地小声嘟囔：“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搞袭击啊？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突然一下，真是吓我一大跳。”
邵思敏连忙接过话茬，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打圆场道：“嫣嫣，阿姨也是好意，这不是想着今天是小年嘛，一家人难得能聚在一起，就寻思着给你一个惊喜。”
她顿了顿，目光在舒嫣和林泽琛之间转了一圈，干笑一声，“现在看来，确实是挺‘惊’的，至于喜不喜，那就不好说了。”
舒嫣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心里暗道：这何止是惊吓，简直是惊悚恐怖片现场。
舒慧兰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舒嫣和林泽琛之间来回扫视，仿佛要用目光将两人之间的秘密戳穿。
终于，她开口了，语气像淬了冰碴子，带着审问的口吻：“说吧！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舒嫣嘴唇动了动，刚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比如“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儿，手背忽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住。
林泽琛捏了捏她的手，传递给她一股安心的力量，自己则坦然迎向舒慧兰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阿姨，”他的声音清晰而诚恳，听不出半点慌乱与心虚，“我很早之前就喜欢舒嫣了。我们正式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
“几个月了？”舒慧兰的声调猛地拔高，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刺耳，“好啊你，舒嫣！你居然瞒着我几个月了！翅膀硬了是吧！学会先斩后奏了！”
舒嫣被母亲的河东狮吼震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妈，你别一惊一乍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不和您说，这不是怕您念叨嘛……您一念叨起来，十个唐僧加起来都比不上您。”
“你给我闭嘴！”舒慧兰厉声打断女儿的贫嘴。
随即转向林泽琛，脸色稍缓，但依旧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林总是吧？”
林泽琛忙欠了欠身，姿态放得很低：“阿姨，叫我林泽琛，或者阿琛就好。”他态度谦逊，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
舒慧兰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那我就不客气，叫你林泽琛了。”
她顿了顿，带着威压，像是在下最后通牒，“林泽琛，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叫上双方父母，正式见个面，把你们俩事情定下来？”
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舒嫣的，都聚焦在林泽琛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泽琛沉默了几秒。
短短的几秒钟，在舒嫣的感觉里，却被无限拉长，仿佛横亘了两个世纪那般漫长而煎熬。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
他竟然，犹豫了？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语气却带着迟疑：“阿姨，这件事……恐怕还要再等等。”
“等？”舒慧兰声音充满不悦和质疑。
舒嫣猛地转头，望向林泽琛俊朗却此刻显得有些模糊的侧脸。
他那片刻的犹豫，和这句轻飘飘的“再等等”，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径直浇到脚底，让她瞬间清醒。
他们在一起四个月了，除了各自忙碌的工作，就是吃饭睡觉。
回想起来，两人似乎从未深入聊过未来，更别提像其他情侣那样逛街、看电影，或带对方见朋友了。
就连今天原本计划好的园林之约。
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审判”而彻底泡汤。
一股无名火夹着委屈梗在喉间，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眼眶也跟着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