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秋虽不轻视这些女子,然身处这繁华盛世,物质充裕而人心渐变,实乃利欲熏心之时。金银财宝于众人皆具诱惑,但若不损人利,凭自身能耐赚取,自无非议。
席间诸事,颇为风趣。
林彦秋心中自问,见时辰已至,便俯身向简丽轻声道:“我等尚有要事相商。”
席间,林彦秋未曾对简丽有何唐突之举。非是他自命清高,实因这般行径,于折磨他人的同时,亦是在煎熬自己。
简丽似对林彦秋心存畏惧,或许因往昔来此赴宴之人,皆难免动手占些便宜。她乖觉地起身,向另外两位嫂子轻拍手掌,示意她们一同退下。
何晋见状,略显不满:“兄弟,这会儿就要结束了?我兴致正浓呢!”
林彦秋淡然一笑:“若还想消遣,待到夜幕降临再来也不迟。如今,该议正事了。”
祝知礼留意到林彦秋面色骤变,赶忙轻拍何晋肩头,示意他莫要多言。
何晋会意,拿起案上的丝帕擦拭手部。
此时,厢房内青砖黛瓦,雕花窗棂,屏风上绘着《女史箴图》。林彦秋身着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松鹤延年纹;何晋身着宝蓝直裰,腰间玉带叮咚作响;祝知礼则是一身赭石色的圆领袍,领口绣着云纹。简丽身着杏黄襦裙,裙摆绣着鸳鸯穿莲纹,发鬓斜插金步摇,明眸皓齿间尽是古韵风姿。
简丽等人退出雅间后,林彦秋取出一条烟丝递给何晋,淡然道:“说说屯田司的现状吧!”
何晋接过烟点上,眯眼沉吟片刻,道:“屯田司原三位主事,论才干威望,高主事首屈一指。只是此人脾气耿直,又是前任老县尊的人,故而未能坐上正位。此次刘宝生落马,高主事本有望补位,谁料上头空降张司长,当头一盆冷水,心中不悦自是难免。高主事有抱负却无野心,做事踏实本分。刘宝生刚上任时,高主事也这般郁郁,不过数日后便调整心绪,专注政务。总的来说,高主事为人正直、精明强干,不喜钻营。至于老谢嘛,呵呵!”
林彦秋听得心惊,暗想人不可貌相。
见何晋停顿,便笑道:“自家兄弟,直言无妨。”
何晋嘿嘿一笑,续道:“老谢早年任副里长时,为求转正,竟举报正里长。虽无实据,但从当时局势看,谁得利谁举报,再结合老谢一贯媚上习气,十有八九是他所为。因这桩事,老谢入屯田司便遭排挤,谁掌权都防他一手。关键是,此人业务能力匮乏,平日不干实事,总往主事公案处跑。”
林彦秋觉得何晋所言中肯。
其一,祝知礼是刑部之人;其二,王副今日反应,确易让新任主事心生恶感。再者,老谢当年举报上司,是否另有图谋?毕竟从副里长到主事,再晋升少尹,乃是常理。王副声望高、能干,难以撼动,而老谢则不同。
“嗯,说说我们衙门里的人,都有何来头。”林彦秋不动声色地问道。
何晋先是冷笑了几声,才慢慢说道:“你别看理算司如今只有三人,我敢说没一个好指使的。我对理算司那三位,毫无好感。”
林彦秋皱眉道:“客观些,别带个人情绪。”
何晋冷笑道:“我很客观!先说葛妮,其父曾是副县令,如今身为县尊。她表面和善,实则除非有利可图,否则难令其服从。”
“李晴晴是山城区区尊的千金,自恃身份,不将屯田司众人放在眼里。侯平是议政的侄子,只知散布小道消息,从不干实事。若想指望这三人做好工作,需先具备令其畏惧的实力。不过看来,兄弟你已做到了。今晨她们突然勤快起来,你回去看看,你公案处的地板能当镜子用了。”
何晋作为理算司主事,并非浪得虚名。
半个时辰内,他将屯田司众人点评一番。总之,能入屯田司的,皆有些许背景。林彦秋对这现状并不意外,这是普遍现象。人皆自私,在位者怎会不照顾亲眷?自古便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确是道出了本质。
见时辰已晚,林彦秋提出离开。
临走时回首望去,心中五味杂陈。这土菜馆的创意,可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不过,林彦秋并无再次踏足此处的意愿。
林彦秋将祝知礼安置于何晋的马车后,径直往自己的宅邸奔去。刚登上楼,行至门前,对门的张思打开门,探出头来招手道:“回来了!”
林彦秋闪身进入对门,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张思见状,心中一酸,强颜欢笑:“别看了,窗帘都拉严了,外人瞧不见的。”
林彦秋顿感心虚,面露歉意,下意识地将张思揽入怀中,想要找地方坐下,却发现客厅空空如也,竟连一把椅子也无。
张思轻笑道:“房里仅有一把椅子,我已挪至卧房的书桌前了。”林彦秋点头,携着张思走进卧房。因午间饮了酒,他略感头晕,径直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
张思趴在他身旁,伸手轻抚他的头发,低声问道:“怎么了?你今日情绪低落。”
林彦秋轻叹一声,将午间饭局之事大致讲述了一遍,并转述了何晋的话语。张思听闻,面色先是一红,随后渐渐变得凝重。
“莫要思虑过多,这世间本就多元。凡人的欲望,实乃一切罪孽之源头。还是多想想午后即将举行的屯田司会议吧。原本打算调整王少尹的职务,给老谢增添些权力,如今看来,此人不可用啊。”张思轻声说道。
林彦秋坐起身来,摸出一枝烟丝。张思接过火石,为林彦秋点上,随后倚靠在他胸前:“墨卿,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暮春三月的庭院里,玉兰树下碎金似的落英被风卷作蝶舞。林彦秋搁下朱漆描金的狼毫,轻笑拂去腮边墨色:“夫人阅历比我更深,日后莫要总以这般小家子气的口吻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