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登上马车,辚辚行于官道上。林彦秋突然拍腿惊呼:“我猛地想起桩旧事!县学毕业那年,宋欢欢赠我一本同窗录,说是留作纪念,还叮嘱我定要细看。我嘴上应承,转身便随手丢进妆奁盒,忙于家事竟再未翻阅。”
祝知礼抚掌大笑道:“根源找到了!宋欢欢定是误以为你有负旧情。我说墨卿啊,那时你心猿意马,怎就不思量宋欢欢容貌端方,错失良缘?换作是我,定先将人收入囊中再论其他。”
林彦秋苦笑道:“你当我似你那般风流?当年家母为束修发愁,整个暑天我都泡在学府工地上提灰桶做粗活,为那三十文日薪汗流浃背,哪还有闲心琢磨女儿家心思?”
祝知礼长叹一声:“我这兄弟,实在是木讷得很。”
林彦秋伸掌轻抚祝知礼肩头:“莫要这般说。县学三年,你虽常给我惹祸,可带来的尽是恣意欢畅。那些顽劣岁月,反倒成了我最珍贵的回忆。”
祝知礼轻裘缓带,斜靠在乌檀木雕花窗棂上,对着身着浅青色长衫、腰悬羊脂玉佩的林彦秋,促狭地眨了下眼,调侃道:“如何?我与你多年兄弟,自当义薄云天。这晚上,不如我设法让你与宋欢欢共赴一场别具风情的相会?”
未待林彦秋反应,祝知礼又恢复了促狭本色,三言两语间便露了马脚。林彦秋气极,抬脚虚作要踹,口中斥道:“要不是看在你还要赶着马车,我定不客气。”
祝知礼朗声大笑,猛地勒住缰绳。马车辘辘行至城南“绿萝茶肆”前稳稳停下。
茶肆招牌在春风中微微摇曳,店内檀香袅袅,茶客们或对弈,或吟哦,好不热闹。林彦秋与祝知礼二人拾级而上,步入这充满古韵的茶肆,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
窗棂半掩,透过雕花格子,正对着官道,往来行人尽收眼底。
不过小坐片刻,祝知礼便露出促狭的笑,朝窗下努了努嘴:“瞧,来了。果然连官服也未换,直接从衙门赶了过来。”
楼下,一身绣有獬豸纹官袍的宋欢欢,认出祝知礼的马车,知他们已先到。听见祝知礼高声招呼:“班头,在这呢!”
宋欢欢抬头,见林彦秋含笑探出头来,脸上先是一阵惊喜,旋即敛去笑意,抛来一个含嗔的目光。
待宋欢欢拾阶而上,祝知礼得意洋洋道:“如何?我可没看错吧?那怨怼之色,分明是旧情人负了她的心思。”
林彦秋压低声音笑骂:“你若有心,便你自己上前。”
祝知礼竖起一根手指,打趣道:“你最善伪装,我偏不拆穿你。近来我口味有变,偏好年幼些的少女,对成熟女子没了兴趣。”
宋欢欢踏入雅间,瞧见二人满面促狭,便知二人又在胡诌,没好气道:“什么年幼成熟的?一听便不是正经话。”
祝知礼嬉皮笑脸接过话茬:“班头莫怪,我正问彦秋,是你昔年清纯模样的时候令他倾心,还是如今成熟风韵更得他欢心?”
宋欢欢身着一袭湖蓝色曲裾裙,绣着精致的蝶恋花纹,外罩一件浅金色的纱衫,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愈发显得身材玲珑有致。林彦秋看着眼前的宋欢欢,不由在心里惊叹,昔年那个清瘦如竹的同窗,如今竟出落得这般韵味十足。
他微微颔首,起身行了个拱手礼,温文尔雅地开了口:“宋班头,久仰大名,别来无恙?”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却又不失礼貌。
宋欢欢看着林彦秋这般客气,犹豫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林公子,真是稀客。我一个小小的女吏,能有何不妥?倒是林公子,在京城那花花世界,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话里带着一丝酸涩,却又试图掩饰。
林彦秋听出宋欢欢话里的怨念,心中苦笑,却不动声色,淡然道:“宋班头过誉了。我不过是个穷书生,整日为束修奔波,哪有闲情风花雪月。再说,像我这般寒酸,又怎会入得了那些名门淑女的法眼?”
他身上的浅青色长衫,虽质地寻常,却也干净整洁,搭配着那身清瘦的身形,倒也显得儒雅。
宋欢欢目光落在林彦秋身上,忽然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林公子好厉害呀,连这样的雅致长衫都能穿得这般风度翩翩,还真会打肿脸充胖子呢。怕不是连这衣裳都是银库里精挑细选的宝贝吧?”
林彦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瞬间叫苦,他早该想到女子对衣着的敏感。
思索片刻,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怅然:“宋班头真是慧眼如炬。这不过是我从旧衣铺淘来的寻常衣裳,不过是寻常的棉麻质地,怎比得上班长您的绫罗绸缎,华贵非凡。”
他心中虽有些恼怒,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宋欢欢看着林彦秋一脸怅然,心中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他的痛点。她立刻敛去笑容,换上一副愧疚的神情,轻声道:“林公子,我失言了。我本无意冒犯,方才的话语不过是玩笑罢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她的眼神中满是歉意,似乎在等待着林彦秋的回应。
在城南的“绿萝茶肆”里,檀木雕花的窗棂半掩,透出丝丝缕缕的檀香。林彦秋身着浅青色长衫,腰间束着素色腰带,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而宋欢欢则身着一袭湖蓝色曲裾裙,外罩浅金色纱衫,裙摆上绣着灵动的蝶恋花纹,发间斜插着一支珍珠翠羽钗,显得既端庄又带着几分娇俏。
刚才的对话,让林彦秋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宋欢欢县学时期的傲气,确实曾在他心中激起过不平衡甚至愤怨的浪花。
那时候的他,出身单亲家庭,除了学业上稍有成就,其他方面都显得捉襟见肘。而宋欢欢,似乎总是在成绩上与他较劲,那股要在学业上压倒他的劲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林彦秋心底最后的自尊。尽管他面上不显,但那些被宋欢欢超越的日子,那些被她轻视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