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窈望着齐轲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那位壮士是谁?”
林彦秋苦笑:“齐芝怡的长兄。”
这时穿藕荷色百迭裙的女郎中提着药箱走来,轻声道:“都安排妥当,快些进去罢。”
在她的指引下,医馆的铜铃叮当作响,林彦秋被推着穿过重重药香氤氲的长廊。
陈舒窈望着四周悬挂的《本草纲目》卷轴,忽然警惕起来,这医馆的排场,竟比京师太医院还气派几分。
齐轲风风火火奔出院门时,正撞上迎面而来的刘巡防。
两人隔着老远便拱手招呼:“刘兄,今儿撞见你算你走运!”
刘巡防按住他的肩头:“齐兄弟慢些,我正寻你帮忙。”
齐轲瞥了眼身后巡防营的青旗,皱眉道:“免贵,方才去接大夫出诊,正缺人手。”
刘巡防忙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嗓音道:“那挨打的林公子,是陈抚台的外甥。周捕头刚把人押到逍遥县衙,我特来知会你一声。”
齐轲听闻“陈抚台”三字,眼中精光一闪:“这可不是小事。那开店铺的主子敢在临安城行凶,背后定有靠山。我打算带些兄弟去县衙讨个公道,要不刘兄同去?”
刘巡防苦笑着摇头:“你且莫冲动,此事已惊动上头。周捕头刚派人传话,陈抚台的贵女陈姑娘亲自坐镇医馆,连县令都得给几分薄面。”
齐轲闻言冷笑:“既如此,倒要看看这临安县衙是龙潭还是虎穴。”
两人策马奔至临安县衙时,正值卯时升堂。
县衙前的空地上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几个穿灰布短打的铺伙正战战兢兢候在堂下。
刘巡防甩镫下马,扯住齐轲袖口低声道:“且看我如何处置。”
说罢大步跨进县衙,齐轲则在门外与巡防兵交头接耳,不时有人暗中打听着那挨打少年的底细。
堂上,县令赵之谦正敲着惊堂木:“尔等因何私设刑堂?”
为首铺伙扑通跪下:“回大老爷,小店遭蟊贼打劫,小的们只是自卫......”
话音未落,堂下哗然。
刘巡防清咳一声:“既是民事纠纷,何不交由巡防营处置?”
赵县令见他身后的皂隶已将挨打少年的伤势文书备好,只得拱手道:“既如此,便劳烦刘兄走一趟罢。”
县衙花厅内,周捕头正与亲信对弈,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子似暗喻这场是非。
忽闻“刘巡防来了”,周捕头慌忙起身,拽平玄色直裰袖口,几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
周通老远便喊:“刘大人,您不是往医馆去了?”心中暗忖,这回棘手了,刘巡防不放心我?
周捕头忆起绣坊伙计屡次闯祸,以前有人报官,临安县衙的差役去了,不过是走个过场,和稀泥了事。
毕竟绣坊背后有靠山。可今儿这事闹大发了,伙计们太不像话,若换了平常百姓,赔几百文钱就能摆平。
这回惹了大麻烦,活该他们倒霉。
刘巡防寒着脸,目光如剑,扫了周捕头一眼:“周通,不是我多事,是这事惊动军营了。张校尉要来探问详情,你得如实禀告。”
周捕头暗地吞了口唾沫,这世道就是怪,百姓畏衙役,衙役忌巡防,巡防又忌惮军中甲士。
一个校尉手下兵马何止千百,军中自有体系,万一惹恼了军方,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就是几个家奴打了人?怎就和军营扯上关系了?
周捕头心里七上八下,凑近刘巡防轻声道:“刘大人,那些家奴在与林彦秋厮打时,也都伤得不轻。有个家奴双腿双脚尽折,另外三个双腿也断了。那林彦秋,着实了得。”
此言纯属信口雌黄,把所有事都揽在所谓的“互相打斗”上。
反正那几个家奴如何处置,最终还得看陈大人眼色。
齐轲何等精明,林彦秋那身板,虽说壮实,可要说他一人打四个家奴,还能把人家手脚尽折,这明显是扯淡。
八成是刘巡防做给谁看的,正好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人情。
家奴们伤成这样,齐轲也不好继续揪着不放,可来了总不能毫无作为。
齐轲眼珠一转,怒目圆睁,直视周捕头:“那绣坊的东家呢?在哪儿?家奴打人,主子也脱不了干系,把他叫来,我倒要瞧瞧是哪个龟孙子纵奴行凶!”
周捕头早料到会有人问起这个,忙把早先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那个,东家姓王,他人甚是和善,回府上凑银子去了,打算送到医馆,先保全伤者的性命。说一会儿就到,都去半个时辰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到时我带他去医馆。”
这话说得齐轲满心憋屈,却只能冷哼两声:“那我就在这候着,看他何时到。”
刘巡防见状,上前说道:“周通,那些家奴也得送去医治,咱当官差的,也得讲点仁义。”
周捕头哪能不明白刘巡防的意思?赶忙堆起笑脸:“刘大人放心,正在堂审呢,审完了就送。”
这话别有深意,什么叫堂审完了再送?就是故意让家奴们多疼一会儿,谁知道这堂审要审到何时?
审一夜?那家奴们就疼一夜?
这是变相地提醒刘巡防,这事还得问陈大人,不然断手断脚的,治疗晚了可不好收场。
两人这般惺惺作态,无非是想给齐轲一个下台阶,别招惹军中的人,不然闹大了收不了场。
毕竟,绣坊背后还有个临安县衙的上官撑着腰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轲自是再无为难衙役的道理。
可事有凑巧,院门处忽地风声乍起,一个身着花红柳绿褙子的妇人扭着腰肢冲进二堂,上来便揪住一个衙役的官服领口:“你们这些官差!胆子越来越大了!平白抓我哥哥下大牢,连我绣坊的正门都给封条封死!活腻了不成!赶紧放人!不然我找县尊大人评理去!”
齐轲瞧着这妇人钗横鬓乱却偏偏故作风情,分明是来给客栈撑腰的,原先稍缓的面色瞬间又沉下。
他只拿眼睛斜睃刘巡防与周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