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顿时愣住。
黄公子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犀角牌,突然指着虞梦凝对公子说:“有道理啊,若你不将黛丽送给我,这事儿根本不会发生!黛丽根本不可能是她派来的,若是她派来,我又怎么会放黛丽进来呢?明知府中有重要货物,正是因为人是你送给我的,我才放下警惕……” 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
公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白玉折扇 “啪” 地合拢,在掌心重重一敲:“黄兄这是在怪我?别忘了,仓库里的东西,有一半可记在你的名下!”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警告的意味。
黄公子浑身一颤,肥硕的身躯微微摇晃,方才的气势瞬间消散,连忙赔笑道:“公子息怒!兄弟我失言了,失言了!” 但他看向虞梦凝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
缪师爷见状,眼珠子一转,尖着嗓子打破僵局:“不管怎么说,黛丽已经招认,这贱婢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他阴笑着逼近虞梦凝,“说不定她就是幕后主使,故意挑起两位公子的矛盾!”
虞梦凝突然叉着腰,脸颊气得鼓鼓的:“你别一句一个贱婢好不好。想不到你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却这般欺负女孩子!我与你今日初相识,无冤无仇,何苦针对我?” 她明明是气冲冲要理论的架势,却因泛红的眼角和抿成圆嘟嘟形状的嘴唇,此刻竟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倒让缪师爷一愣 —— 生平头一回有人用 “眉清目秀,相貌堂堂” 形容他,三角眼瞪得浑圆,竟忘了接话。
虞梦凝眼眶泛红,吸着鼻子转头望向血泊中的黛丽,故意扁着嘴让下唇嘟起,声音染上哭腔时还带着些撒娇的尾音:“这些场面血腥、暴力、残忍,儿童不宜!你们就不怕我看了做噩梦吗?”模样既娇憨又有些耍赖。
“大人是不可以欺负儿童的!” 她一边说,一边又接连跺了两下脚,发间珠花随着晃动叮当作响,委屈的模样让人都有点受不了。
黄公子、公子和缪师爷三人面面相觑,缪师爷最先回过神,嗤笑道:“你是儿童?”
“我…… 我当然还是儿童!” 虞梦凝支支吾吾,胸脯却挺得老高,“大前年我还没到十四岁呢!” 说到 “大前年” 三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却仍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公子的折扇抵在唇边,掩住上扬的嘴角;黄公子肥厚的脸颊抖动,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缪师爷的三角眼瞪得更大,指着虞梦凝,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场剑拔弩张的审讯,竟因这番歪理变得荒诞可笑。
“为什么让人家看这么可怕的场面……” 虞梦凝话音未落,突然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啜泣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她发间的珠花随着颤抖轻轻摇晃,沾着血迹的裙摆铺散在地上,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黄公子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想起自家年幼的妹妹,心中泛起一阵不忍。
他搓了搓手,肥厚的脸上满是犹豫,最终还是挪动脚步走了过去,蹲在虞梦凝身旁,轻声道:“别哭了,别哭了……” 他转头望向公子,语气带着恳求,“公子,您看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能懂什么?不如算了吧。”
公子闻言,挑眉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虞梦凝,折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掌心,眼神阴晴不定:“就这样把这个小女孩放了?万一她真是别人派来的眼线……”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黛丽和满是刑具的仓库,声音逐渐冷下来,“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 说罢,他转头看向缪师爷,眼神中带着询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缪师爷三角眼一转,上前一步,阴恻恻地笑道:“公子,这小丫头片子鬼灵精怪的,保不准在装可怜。依小人看,不如先将她关起来,慢慢审问,不怕她不吐实话。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了,万一走漏了风声……”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黄公子和公子之间来回扫视,“咱们的生意可就全完了。”
黄公子张了张嘴,还欲再说,却被公子抬手打断。“就按缪师爷说的办。” 公子折扇一挥,语气不容置疑,“别让她看这些血腥的场面了,带下去关起来!” 几名家丁应声上前,粗暴地将虞梦凝从地上拽起。
就在被拖走的瞬间,虞梦凝突然扭头,直直地看向缪师爷。
缪师爷被她的目光刺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挑眉,尖着嗓子喝道:“你看什么?”
“你长得很像我的教书先生。” 虞梦凝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教书先生!”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缪师爷心上。
十年寒窗苦读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他仿佛又看见自己中秀才那日,披着红绸游街,邻里乡亲皆赞 “文曲星下凡”,学堂先生更是摸着胡须,笑说他前途无量。
可如今,他却为了一口吃食,为权贵做尽腌臜事,双手沾满鲜血。
他粗糙的掌心在袖中反复摩挲,指甲缝里还沾着审讯时的血痂,与记忆中执笔时的洁净双手形成鲜明对比,这反差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底深处,那个曾怀揣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志向的书生,竟因这一句称呼,泛起一丝隐秘的涟漪。
就在虞梦凝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仓库门口时,缪师爷突然上前一步,大声喊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缪师爷迎着公子探究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装镇定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关在柴房便可,无需动用地牢。” 他不敢去看虞梦凝的表情,转身背对着众人,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