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市第三中学。
蔡小年已经在新的学校,新的环境中适应下来。
宁阳三中是正八经的寄宿制,这些年由于高中的就读率非常低,所以在学校授课的老师们把这些学生看得非常宝贵。
他们很清楚,这些愿意来上高中的孩子,要么家里有前瞻性,或者说有很强的政治实力,要么就是学生本身很优秀,才能从这么糟糕的环境里脱颖而出,到这里来上学。
所以三中对学生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不但管饭,而且还不限量,更重要的是学生可以在学校用最低的价格吃到肉菜。
住宿是四人制,并且宿舍居然是少有的上床下桌。
蔡小年他们一周上五天课,但是周五需要上晚自习,得再住一天校,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他们周六一早才能回家。
三中还有一个很人性化的地方,就是可以安排车子送距离较远的学生到他们最近的搭车点,减少他们到处找交通工具的麻烦。
这样一来,蔡小年完全可以从宁阳市区搭上直达宁阳铁路家属区的大巴,用时四个小时就可以到家。
而此时的哈城,牛大力也刚刚在宿舍安顿下来。
哈城机械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据说第一任院长是华夏开国将军中的一位,可以说背景雄厚,实力强大。
牛大力现在的交际能力受汪新的影响,也是非常不错,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和宿舍里三个同学打成一片,牛大力甚至还带了一些小礼物给舍友们,这些小礼物还是他是动用自己的百宝箱,加上多余的零件,做的一些小手工。
这些人里除了牛大力,其他人都是哈城本地人,而且家境都还不错,当他们得知牛大力是从宁阳一个县城考过来的,都非常震惊,这个学院别看是个中专,但是进来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机二代”,家里要么是父母,要么是其他亲戚,都多少在哈城或者宁阳等其他城市的重工业基地任职,他们这些小辈毕业后,就顺理成章的进入父母安排的单位里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年这个中专学历很吃香的年代,这些小辈几乎没干几年就会在单位里混上个一官半职,可以说吃尽了时代的红利。
而牛大力这边算是独树一帜了,无论是父母还是亲戚,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阶级,这一个个哪怕再往外延伸三代,都绝对查不出一个农民以外职业的人。
所以当舍友们知道牛大力的父母是在家务农的小老百姓时,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毕竟干机械这一块,不是这个行业圈子的,基本是不可能融进来的,或者换个说法,普通的农民家庭这辈子哪怕去学个手艺,甚至做个小买卖,可能都想不到去做个国企的工人。
当然他们也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做,在他们眼里, 在国企工作,哪怕只是在里头扫地,那都是吃皇粮的存在,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有渠道去当工人呢!
当然牛大力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被“保送”的,这有点太装逼了,汪新嘱咐过他,关于这个院长副院长亲自邀请他来上学这件事,除了家人,谁也不希望自己这么牛,所以千万不要当成资本到处炫耀。
第二天,牛大力就跟着舍友去上课了。
长这么大没怎么出过远门的牛大力,即便再想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见到这足有初中面积五六倍大的校园,遍地都是各种机械展览、名人雕像和宣传报,牛大力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田野中的小草,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的舍友们虽说也是满眼的新奇,但是他们的父母由于都在当地国企做工人,他们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国企分配的家属大院长大,平时没少三五成群的在园区里玩过,所以眼下这座校园,带给他们更多的是这些名人雕像和没见过的机械摆件,这学校的面积,说实在的他们真没有看在眼里。
这学校再大,还能有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平方米的国企重工业大?
牛大力他们走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从宿舍走到教学楼里,到校第一天他们是不分专业的,而是等入学评估后,由各个专业的老师们决定他们适合的专业。
教学楼一楼是一整个环形会议室,里面可以一次性容纳上千人。
牛大力和舍友来的比较早,他们抢了一排靠前的位置坐好。
他们拍拍椅子背,再掏一下桌洞,抬头在看一圈下方的大型讲台和幕布,感觉什么都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鲜东西。
“哎,你们见过这么大的教室吗?我的个妈呀,长这么大真没待过这么大的屋子。”牛大力感慨着,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和吊灯看花了眼。
宿舍住在他上铺的史金翔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嗤笑出声。
“大力,看出来你确实没去过大地方,这种会议室在小县城里确实很少见,但是在哈城,我爸工作过的厂子,有十几栋大楼,任意一个大楼的会议室,就有接近这个大小,我从小到大都看腻了。”
牛大力点点头,哦了一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说:“那你是真的牛逼,以后哥们儿就指望你们见见世面了。”
史金翔大包大揽的拍拍胸脯,说:“这算啥,等周末休息了,我带你去我爸的单位瞅瞅,那才是一个壮观!”
几个人聊了没一会儿,门外终于出现了老师模样的人,他们呼啦啦进来十几个,在第一排依次坐好。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四周突然响起了“喂喂喂”的声音,原本嘈杂的会议室渐渐安静了下来。
牛大力眼前一亮,听着这放大几十倍的声音说:“这是校园广播的大喇叭?老师们这是在广播室里跟咱说话吗?”
史金翔听后刚要继续“教育”他,住在牛大力对面的舍友蒋超笑着解释道:“大力,这是下面的老师用麦克风和咱们讲话,连的是咱们这个会议室四周的音响......”
蒋超把这种设备的大致情况和大力解释了一下,并且耐心地告诉他和以前学校里用的大喇叭广播之间的区别。
牛大力听得连连点头,对蒋超也是好一个奉承。
宿舍这几个人虽然一开始有点瞧不上牛大力这个农村来的憨憨,但是牛大力谈吐并不俗气,除了长相普通了些,其他方面都和他们挺合得来,尤其是他会奉承人,有时候这小马屁一拍,把他们几个整的飘飘然,不自觉间对牛大力好感倍增。
而此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姗姗来迟,从门口慢吞吞的走到台上,向着台上的话筒吹了几口气,发现音质正常后,这才开始讲话。
讲话的内容无非就是先欢迎,然后肯定这些新生的努力,接着开始训诫他们禁止骄傲,要努力学习,最后展望未来。
牛大力从头听到尾,发现这老师只有两段话说的最重要,一个是学校在机械方面还有七八个专业供大家选择,培训的老师都是相关的技术骨干,甚至不少都是哈城重工业的中流砥柱。
第二个就是学校果然是毕业包分配工作的,只要表现不是太差劲了,基本都可以留在哈城工作,而几个月基本就可以安排转正,工作几年后,要是争取当上劳模,甚至还能在哈城当地分到一套房子!
这些话对机二代们来说,确实有诱惑,但是又没有太过激动,因为这些事情,他们的父母大多都跟他们讲过,所以并不是很惊讶。
牛大力着实是激动了一把。
在哈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他将彻底摆脱农民的身份,从此以正式工人的身份扎根在这座城市,以后还可以把父母接过来赡养,那自己在家族里,在村里那岂不是彻底一飞冲天了。
他暗自下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学习专业知识,毕业后跟着王庆师傅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上劳模,分到房子!
正当他在想着心事,台下一个声音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位身穿藏青色外套的年轻男子登上讲台,用标准的普通话向新生们讲着欢迎致辞。
而牛大力在上头听着听着,越发觉得声音熟悉,他仔细定睛敲了敲,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从疑惑,到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欣喜若狂。
“王叔?居然是王叔!”牛大力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这台上讲的娓娓动听的人,不正是东安动力的技术员王庆吗?
“怎么,大力,你认识王庆叔?”最后一个舍友范小隆有些意外的问道。
牛大力点点头,眼神中难掩激动:“没错,是王叔,我能来这里上学,可以说王叔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帮助,没有他,我可能都不会那么坚定自己的决心来哈城。”
“我的天,你居然认识他?王庆叔叔可是我们大院里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他爸爸可是东安动力的副总工程师来着,算是我们大院最牛掰的存在了。”史金翔边说着自己了解的消息,边满脸震惊的看着牛大力。
蒋超也对牛大力大为改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家伙,居然能认识到大院里年轻一代的领头人物王庆,这到底是怎么认识到的呢?
难不成王庆叔去农村踏青把牛大力从地里刨出来的?
......
不管舍友们怎么说,牛大力是一点没听进去,现在他满眼都是他的王庆叔,就这么看着王庆从开头一直到结束,眼睛都没从对方身上挪开过。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牛大力来不及和舍友们说明情况,就在人群中艰难地向王庆挤了过去。
往外走的人实在是太多,牛大力他们坐的位置又和老师们走的那个出口距离很远,所以牛大力只能想方设法的靠近过去,中途还差点跟丢。
好在他身法比较灵活,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勉强没有跟丢。
“叔,王叔你等我一下......”牛大力好不容易在出口处靠近王庆,气喘吁吁的提起嗓门喊道。
“我是大力啊!”
果然,王庆听到那个名字后,一脸意外的看着声音出处,一个敦实的少年正在向他招手。
“哎呦,大力还真是你!”
王庆笑了,他知道牛大力肯定来上学了,但是刚才进会议室的时候他打眼扫一圈并没有看到他,再加上领导众多,会议开始,他就不好再频繁往后看了。
两人相见,分外亲切,旁边的老师见王庆对一个新生这么热情,顿时有些好奇地问:“王工,这是家里亲戚的孩子?”
王庆笑笑说:“他可不是,但是看见这孩子,可比见到我家那群弟弟妹妹更高兴!”
这位老师立刻对牛大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如果说别的老师对大力热情,那他也许只是稍微感兴趣点,但是王庆作为东安动力(也叫东安发动机)的技术,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居然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如此热情,这让他对这个孩子的背景感到无比好奇。
“大力,既然来了这里,就踏踏实实的好好学习,叔也不诓你,等你选择机电这个专业,叔作为这个名誉教师,没事儿也会来教你的。”
牛大力听到王庆的话,心中更是开心。
而不远处,看到牛大力和王庆热情搭话的舍友们,顿时蚌埠住了。
“我靠,他还真和王庆叔认识啊,我还以为这小子诓我......”史金翔喃喃自语。
“我还真是对这小子感兴趣了,以后可别瞧不上人家,人家以后的成就弄不好啊,不可小觑。”蒋超盘着胳膊,淡淡地说。
......
远在宁阳,正在教室上课的汪新和马燕,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的天空,会心一笑,继续低头学习,手上的铅笔奋笔急飞,而台上老师讲的内容,仿佛化作一块块砖,为他们铺平了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