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409病房冰冷的空气中凝固。
摔倒在地的周尘,浑身浴血,玻璃碎片嵌入皮肉,左肩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肺部的刺痛。丹田如同被掏空的枯井,灰珠裂痕深处那点灰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最致命的,是胸口!
贴身小陶瓶中,那最后一点琥珀色的“安魂引灯油”,在刚才强行压制古钱邪念、爆发攀爬的冲击下,终于彻底耗尽!瓶底只剩下干涸的痕迹,一丝微弱的松脂清香,如同叹息般彻底消散在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空气里。
屏障,消失了。
“秽泉通宝”在失去灯油压制的瞬间,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凶魔!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污秽、贪婪、暴戾到极点的邪异力量,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冲垮了周尘摇摇欲坠的心防!灰黑色的、实质化的污秽煞气如同浓稠的石油,从他胸口汹涌而出,瞬间蔓延全身!他的双眼,瞳孔被一片混沌的灰败吞噬,只剩下最原始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嘶吼从周尘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体却被那失控的劫煞洪流冲击得剧烈颤抖,如同提线木偶!古钱的邪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穿刺着他的意识:
“杀!杀光!”
“血!灵魂!给我!”
“打开门!打开归墟之门!”
病床上,小囡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浑身僵直,小脸惨白如纸,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瞪大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即将被碾碎的雏鸟。
伪装护士的龙组成员(代号“夜莺”)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在周尘邪气爆发的瞬间,她手中的幽蓝注射器便已扣下扳机!
“咻——!”
一道幽蓝色的、如同液态光束的能量针剂,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能量抑制波动,精准地射向周尘的脖颈!这是特制的“灵能抑制剂”,专门针对失控的超凡者,一旦注入,足以瞬间冻结其能量核心,甚至危及生命!
然而,就在那幽蓝光束即将命中周尘的刹那!
失控的周尘,或者说被古钱邪念主导的躯壳,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败的瞳孔锁定了“夜莺”!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扭曲”与“错乱”的劫煞之力轰然爆发!
“咔嚓!”
病床旁金属的输液架,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沉重的上半截带着挂着的输液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朝着“夜莺”当头砸下!
“厄运”引动!因果扭曲!
“夜莺”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闪避!断裂的输液架擦着她的肩膀砸在地上,玻璃瓶碎裂,药液四溅!但这一闪避,也让她射出的幽蓝光束偏离了目标,擦着周尘的肩膀射入了他身后的墙壁,瞬间凝结出一片幽蓝色的冰霜!
机会!
就在这扭曲现实、制造混乱的瞬间!就在邪念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丝清明的刹那!
小囡那惊恐无助、泪流满面的小脸,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道微光,狠狠地刺入了周尘被污秽淹没的灵魂深处!
“小…囡…”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周尘被邪念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识中艰难地响起。那是他仅存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救她!
把药…给她!
这执念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无尽的黑暗中顽强地燃烧起来!它压过了剧痛,压过了邪念的咆哮,甚至压过了死亡的恐惧!周尘那双被灰败吞噬的瞳孔中,极其艰难地、挣扎着透出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意志!
“药…给…你!”
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猛地将一直死死攥在手中的、那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朝着病床上蜷缩的小囡,用尽全身力气掷了过去!
小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拦住它!” “夜莺”厉喝,同时再次举枪瞄准周尘!但她的动作被周尘身上再次爆发的、混乱的劫煞波动干扰,慢了一瞬!
小囡看着那飞来的小瓶,看着瓶后周尘哥哥那双时而疯狂、时而痛苦挣扎的眼睛,巨大的恐惧中,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周尘哥哥无条件的信任,让她下意识地伸出了颤抖的小手。
“啪嗒。”
冰凉的小瓶,稳稳地落在了小囡颤抖的掌心。瓶身上,还沾染着周尘温热的鲜血。
药…送到了!
也就在小瓶落入小囡手中的同一刹那!
“砰——!!!”
病房那扇坚固的实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爆碎!木屑纷飞中,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正是磐石队长!
他身形并不如山魈那般夸张,却更加凝练厚重,如同千锤百炼的玄铁。一张国字脸如同岩石雕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他穿着一身特制的黑色作战服,上面隐约可见细密的符文流转,显然具备极强的能量抗性。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但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拳头,却散发着比任何武器更危险的气息!
磐石的目光瞬间扫过病房:失控爆发污秽煞气的周尘,手持特殊注射器的“夜莺”,病床上握着药瓶、惊恐万状的小女孩,以及地上碎裂的输液架和幽蓝冰霜。
“目标确认!污染源失控!保护平民!压制目标!” 磐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岩石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最终锁定了浑身被灰黑色污秽煞气包裹、如同人形凶兽般的周尘,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纯粹的、执行任务的冰冷杀意。
“夜莺”立刻会意,枪口再次对准周尘,幽蓝光芒蓄势待发!同时,门外传来更多急促的脚步声,其他守卫正在赶来!
而周尘,在将药瓶掷出的那一刻,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光。那强行压榨出的、维系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瞬间崩断!
“吼——!!!”
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毁灭嘶吼从周尘口中爆发!他双眼彻底被混沌灰败吞噬!秽泉通宝的邪念再无任何阻碍,彻底主宰了这具躯壳!汹涌的灰黑色劫煞之气如同沸腾的泥沼,在他周身翻滚咆哮,病房内的温度骤降,灯光疯狂闪烁,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灰黑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冰霜!他左肩的伤口在劫煞的侵蚀下,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腐烂状!
他不再看小囡,不再看任何人,那混沌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门口如同磐石般矗立的威胁——磐石!古钱的邪念只有一个疯狂的指令:毁灭眼前最强的阻碍!
周尘(或者说被古钱控制的怪物)猛地蹬地!地板瓷砖瞬间碎裂!他的身体裹挟着狂暴的污秽劫煞,如同一颗出膛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撞向门口的磐石!所过之处,空气扭曲,留下淡淡的灰黑色轨迹!
“找死!” 磐石眼中厉芒一闪!面对这如同失控火车头般的恐怖冲撞,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沉腰立马,右脚向后重重一踏!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那双包裹着特制作战服、隐约有符文流转的拳头,瞬间由古铜色转为一种深沉厚重的青灰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岩石!
“磐石·不动印!”
磐石吐气开声,双拳如同两座沉稳的山岳,带着一股镇压四方、万邪不侵的磅礴气势,不闪不避,悍然迎向冲撞而来的污秽劫煞!
“轰——!!!”
恐怖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在病房内炸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病床被掀翻!仪器被震飞!墙壁上的灰黑色冰霜瞬间炸裂成齑粉!刺耳的警报声被彻底淹没!
“夜莺”被冲击波逼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才稳住身形,眼中满是骇然!病床上的小囡死死蜷缩在翻倒的床架后面,小手紧紧握着那个冰凉的小瓶,巨大的恐惧让她忘记了哭泣,只是本能地颤抖着。
撞击中心!
周尘那裹挟着污秽劫煞的冲撞,如同撞上了一座真正的巍峨山岳!狂暴的劫煞之力疯狂侵蚀着磐石拳头上的青灰色岩石光泽,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青烟直冒!但磐石的双拳稳如磐石,纹丝不动!那青灰色的岩石光泽流转,蕴含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坚韧,竟硬生生抗住了这污秽的侵蚀!
反倒是周尘,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左肩那灰败腐烂的伤口瞬间撕裂扩大,黑血狂喷!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病房内侧的墙壁上!
“砰!”
墙壁被砸出一个浅坑,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周尘摔落在地,灰黑色的劫煞之气一阵剧烈翻腾,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被古钱控制的躯壳发出痛苦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明显受到了重创。
磐石收回拳头,青灰色的岩石光泽缓缓褪去,拳面上留下几道被劫煞侵蚀的浅浅灰痕,但很快在符文流转下恢复如初。他看着挣扎的周尘,眼神依旧冰冷如铁,如同看着一件需要处理的危险垃圾。
“污染源核心强度超预估,但载体已受重创。‘夜莺’,准备‘寂灭’针剂,彻底清除。” 磐石的声音毫无波澜,下达了最终裁决。他再次迈步,如同山岳移动,带着无可阻挡的压迫感,走向倒地挣扎的周尘。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仿佛在震颤。
“夜莺”深吸一口气,迅速从腰间战术包中取出另一支更大号、闪烁着危险暗红色光芒的注射器。这支针剂,显然是为了彻底毁灭失控的超凡污染源而准备,一旦注入,目标将彻底化为灰烬!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彻底笼罩了周尘。
病床后,蜷缩的小囡,透过翻倒床架的缝隙,看着那个曾经给她买糖、讲故事、像哥哥一样的周尘,此刻变成了如此恐怖的模样,被那个可怕的黑衣人一步步逼近…看着那个染血的小瓶…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勇气,突然在死寂的病房中响起:
“不…不要伤害周尘哥哥!”
小囡猛地从床架后探出小脑袋,泪眼婆娑,却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磐石。她的小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拧开了那个深棕色小瓶的蜡封!一股温润如春水般的、带着强大生机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与病房内污秽的劫煞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将那瓶清澈无色的“续骨膏”稀释液,一饮而尽!
“囡囡不要死…周尘哥哥也不要死…” 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最后的祈祷,在冰冷的病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