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老齿轮厂”主车间深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如同沉默的墓碑,在从破窗透入的惨淡天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铁锈、机油和隐约未散的硝烟气息,混杂着一股新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周尘坐在一张从角落里拖出来的、布满油污的破旧工作台上。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枯槁如朽木的模样,但状态依旧诡异而可怖。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不自然的灰青色,仿佛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污垢。深陷的眼窝中,幽绿色的火焰在瞳孔深处静静燃烧,冰冷、邪异,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周身缭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带着阴冷与衰败气息的力场,让靠近的人本能地感到心悸和不适。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蜕变,一场以污秽为养料、在死亡边缘完成的诡异进化——化劫境·阴劫之力。代价是生命本源被更深的污秽浸染,灵魂被阴冷的毒煞缠绕。但换来的,是足以震慑宵小、在这片废墟中暂时立足的力量。
在他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跪伏着六个人。
他们是虎爷残余的手下,在龙组撤离后,被周尘以雷霆手段(或者说,以幽绿火焰的死亡威胁)从厂区各个阴暗角落里揪出来的幸存者。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恐惧、绝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亲眼目睹了虎爷和精锐们在那间恐怖配电室里化为灰烬,也隐约感受到了眼前这位“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比虎爷凶悍百倍的非人气息。
“名字。”周尘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脑海。
六人身体一颤。
“老…老猫…”一个身材矮小、眼神带着几分油滑狡黠的中年男人最先开口,声音颤抖。
“铁…铁手…”一个手臂异常粗壮、但此刻却微微发抖的汉子低声道。
“老…老烟枪…”一个面色蜡黄、手指焦黄的老头咳嗽着说。
“耗…耗子…”一个身形瘦小、眼神躲闪的年轻人。
“疤…疤狗…”一个脸上有几道浅浅刀疤的汉子。
“哑…哑巴…”最后一个身材高大、却沉默不语的汉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
周尘幽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他的劫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捕捉着他们细微的情绪波动:恐惧是真实的,绝望是真实的,但其中是否隐藏着怨毒、不甘,或者…更深的算计?尤其是那个眼神油滑的“老猫”和躲躲闪闪的“耗子”。
“起来。”周尘命令道。
六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完全放松,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垂着头,不敢与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对视。
“这里,”周尘指了指脚下这片巨大的钢铁废墟,声音冰冷,“现在是我的地方。叫‘黑旗’。”
黑旗?六人心中茫然,但没人敢问。
“你们,”周尘的目光再次扫过他们,“想活命?”
“想!想!周爷!我们想活!”老猫反应最快,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跪下,连声哀求。
“想活,可以。”周尘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两条路。”
他缓缓伸出枯瘦的、覆盖着一层灰青色污垢的手指。
“第一,现在就走。离开云海市,永远消失。再让我看见…”他顿了顿,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散发着阴冷毒煞气息的幽绿火焰悄然升腾,无声跳跃,“死。”
那幽绿火焰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六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灵魂都在颤栗!他们毫不怀疑,这诡异的火焰能轻易将他们烧成灰烬!
“第二,”周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留下来。入‘黑旗’。听我的令。为我做事。”
留下来?为这个煞星做事?六人心中惊惧更甚。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留下来的好处,”周尘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恐惧,幽绿的目光落在那个手臂粗壮的“铁手”身上,“你练的是外家硬功?暗伤在肺腑,每逢阴雨便如刀绞?”
铁手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的暗伤,连虎爷都不知道!这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尘没有解释,指尖那缕幽绿火焰轻轻一弹,一道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阴劫之气,如同灵蛇般瞬间没入铁手的胸口!
“呃!”铁手闷哼一声,感觉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钻入体内,直冲肺腑!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但下一秒,那股阴冷气息却在肺腑的暗伤处盘旋、渗透,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传来,那困扰他多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剧痛,竟然…减轻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缓解,但这如同神迹般的效果,让铁手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尘的目光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周尘的目光又转向“老烟枪”:“肺痨鬼,咳血三年,药石无灵。想多活几年?”
老烟枪浑身剧震,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看向周尘的眼神,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
“留下来,为我做事。”周尘的声音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我能让你们活下去。活得比现在好。甚至…获得你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力量。”
威逼与利诱!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六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恐惧与渴望在他们眼中疯狂交织。离开?离开云海,他们这些底层渣滓又能去哪里?而且,谁知道这位煞星会不会暗中追杀?留下来?虽然危险,但似乎…真的有一线生机,甚至…变强的希望?
“我…我铁手愿意留下!为周爷效力!赴汤蹈火!”铁手第一个做出了选择,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暗伤被缓解的切身体验,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老…老烟枪也愿意留下!求周爷给条活路!”老烟枪也颤巍巍地跪下,剧烈地咳嗽着。
“我…我疤狗留下!”
“哑…哑巴留下!”哑巴也用力点头,发出“嗬嗬”声。
耗子眼神躲闪,看了看周尘,又看了看其他人,最终也畏畏缩缩地跪下:“耗…耗子也留下…”
只剩下老猫。他眼神变幻不定,脸上努力挤出谄媚的笑容:“周爷神通广大!我老猫最是忠心!当然留下!以后周爷指东,我绝不往西!”
周尘幽绿的目光在老猫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冰冷邪异的气息让老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很好。”周尘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审视只是错觉。“既然留下,便是‘黑旗’的人。规矩,只有一条。”
他缓缓站起身,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磅礴的威压弥漫开来,让跪伏的六人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
“我的命令,便是天条。违者…”
周尘的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幽绿色的阴劫之力如同实质的烟雾,在他掌心疯狂汇聚、旋转!不再是火焰形态,而是化作两个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绿色漩涡!漩涡中心,隐隐可见扭曲的符文在生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幽绿的漩涡吸扯进去、彻底碾碎!
“劫印·控心!”
周尘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他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咻!咻!咻!咻!咻!咻!”
六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毒针般的幽绿劫气,从漩涡中心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瞬间没入跪伏的六人眉心!
“呃啊——!”
六人同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起来!一股冰冷、阴毒、带着极致痛苦和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狠狠钻入他们的识海深处!在他们灵魂的核心,烙下了一个扭曲、诡异、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劫印!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但六人的脸色却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它冰冷、邪恶,如同一条盘踞在意识深处的毒蛇!只要眼前之人一个念头,那印记便会瞬间爆发,将他们的灵魂彻底撕碎、焚灭!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世不得超生的奴役!
“此印,名‘蚀魂劫’。”周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不带丝毫感情,“一念生,一念死。善我者,可得滋养。叛我者,魂飞魄散,永堕劫火!”
他幽绿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六人。
“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谁…还有异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六人趴在地上,身体筛糠般颤抖,连抬头看周尘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灵魂深处那冰冷邪恶的烙印,如同悬顶之剑,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不甘。
“不敢!周爷!老猫绝无异心!绝无!”老猫第一个反应过来,涕泪横流,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磕头声。
“铁手…誓死效忠!永不背叛!”铁手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
“老烟枪…唯周爷之命是从…”
“疤狗…不敢…”
“哑巴…嗬嗬…”哑巴用力摇头,眼中只有恐惧。
“耗子…耗子不敢…不敢…”耗子更是吓得几乎失禁。
周尘看着脚下匍匐的六人,幽绿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劫印控心,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掌控手段,但也彻底断绝了所谓“忠诚”的温情面纱。他们留下的原因,只有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起来。”周尘收回威压。
六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艰难地、动作僵硬地站起身,垂手肃立,眼神空洞而顺从。灵魂深处的劫印,让他们本能地对周尘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敬畏和服从。
“铁手,疤狗。”周尘点名。
“在!”两人身体一颤,立刻应声。
“清理战场。配电室里的灰,扫干净。厂区外围,设置简易陷阱和观察哨。用你们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废物利用。”周尘的声音不容置疑。
“是!”两人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老烟枪,耗子。”
“在!”老烟枪咳嗽着,耗子缩着脖子。
“收集物资。食物、水、药品、工具。尤其是药品。”周尘的目光在老烟枪身上停留了一瞬,“还有,找找看厂区里有没有还能用的交通工具,哪怕是辆破三轮。”
“是!”两人也领命离开。
“哑巴。”
哑巴用力点头。
“守在这里。任何人靠近,示警。”
哑巴再次用力点头,默默地走到车间入口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最后,周尘幽绿的目光落在了眼神闪烁、努力维持谄媚的老猫身上。
“老猫。”
“周爷!您吩咐!”老猫一个激灵,腰弯得更低了。
“你,”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去外面。看看风声。龙组撤干净没有?还有没有其他尾巴。特别是…陈家的人。” 他特意加重了“陈家”两个字。
老猫心中一凛,脸上却堆满笑容:“周爷放心!我老猫别的本事没有,打听消息、看风色最是在行!保证给您探得明明白白!” 说完,他立刻弓着腰,如同泥鳅般溜出了车间,身影消失在厂区的阴影中。
看着老猫消失的方向,周尘幽绿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这条油滑的老鼠,是条有用的地头蛇,但也最不可信。让他出去,既是探风,也是…放饵。
车间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周尘和沉默如石的哑巴。
周尘重新坐回那张破旧的工作台。他没有立刻疗伤,而是从身后拖过那个从疤脸强车里抢来的沉重背包。
首先,是几沓厚厚的现金。这是最直接的资源。然后是几瓶抗生素和止痛药,虽然品质一般,但对他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不无小补。高能量压缩饼干,可以补充体力。军用匕首,聊胜于无的防身武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背包最深处——那个古朴的紫檀长盒,以及…怀中那已经合拢、但内里嵌入了“守心”玉佩的紫檀八卦盒。
他先将紫檀长盒放在工作台上。盒子入手温润,两端镶嵌的玉佩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灵光。他尝试打开盒盖。这一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盒盖轻轻一掀便开了。
盒内,并非预想中的宝物,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材质坚韧、泛着淡淡古意的残图!
周尘小心翼翼地取出残图,在布满油污的台面上展开。
图纸的材质非皮非纸,触手冰凉坚韧。上面用极其精细的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势,标注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和难以辨识的古地名。图画的风格苍茫古老,带着一股洪荒的气息。图画的中心区域,描绘着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深渊图案,旁边用古篆写着两个小字:归墟!
归墟之眼!周尘心中剧震!这竟是通往那灾祸之源的线索地图!虽然只是残图,但价值无可估量!
更让周尘瞳孔微缩的是,在这幅残图的边缘,用细密的朱砂小字,标注着几个位于现代云海市周边区域的坐标点!其中一个坐标点,赫然指向了城西工业区边缘的一处废弃矿坑!旁边标注着:地煞节点·污沼!
地煞节点?污沼?周尘立刻联想到《劫运道经》中关于劫力与地脉煞气的描述。这地图不仅指向归墟之眼,更标注了汇聚地脉煞气的关键节点!这对修炼劫力的他而言,简直是洞天福地!
这地图…是阿豪从风哥那里偷来的?还是疤脸强私藏的?无论如何,这成了他此刻最大的收获!
周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地将残图重新叠好,贴身收藏。这将是他在云海立足、乃至未来探寻归墟之眼的关键依仗!
接着,他拿起了怀中的紫檀八卦盒。守心玉佩归位后,这盒子仿佛焕发了新生,虽然光芒内敛,但触手温润,灵性十足。他尝试再次输入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劫之力。
“嗡…”
盒子传来轻微的震动,不再是强烈的抗拒,而是一种微妙的…过滤和转化!那缕阴冷污秽的阴劫之力,在进入盒体后,竟然被那流转的八卦符文和守心玉佩的力量过滤、中和掉了一部分暴戾的毒性,转化为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可控的阴属性能量,反哺回周尘体内!虽然量很少,但性质却温和了许多,对他体内混乱的阴劫之力起到了微弱的梳理作用!
这盒子…竟然还有提纯、转化劫力的功效?!周尘眼中幽绿火焰跳动。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虽然无法完全净化污秽,却能极大缓解劫力反噬,提升修炼效率和安全性!
他立刻将紫檀八卦盒紧握在手中,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同时,引导着体内混乱的阴劫之力,小心翼翼地通过盒子进行循环、过滤、提纯。
就在他沉浸在对新获宝物的探索和体内力量的梳理时——
“周爷!周爷!”耗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周尘猛地睁开眼,幽绿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入口。
只见耗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指着外面,声音都变了调:“不…不好了!猫…猫哥他…他…”
周尘眼神一冷:“说!”
“猫哥…猫哥他…死…死在外面了!”耗子带着哭腔喊道,“就在厂区东边的废料堆那边!死…死得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