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的牡丹园里,春光正盛。
姚黄魏紫开得泼泼洒洒,连风里都裹着甜腻的花香。各府贵女三三两两聚在水榭边,团扇轻摇,眼波却时不时瞟向园中央——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沈微婉,正被一群人围着。
她今日穿了件芙蓉锦裙,七彩丝线绣的芙蓉花在日光下流转生辉,走动时裙摆如流霞曳地,把满园春色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微婉妹妹这件裙子,当真是我见过最别致的。”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凑近了看,语气里满是羡慕,“这配色,怕是宫里的尚服局也难做出吧?”
沈微婉抿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模样天真:“姐姐谬赞了,不过是家里老裁缝的手艺,料子也是库房里压箱底的旧物,不值什么钱的。”
这话听得旁边贵女们心里直泛酸。将军府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旧料子都能做出这等佳品。
躲在假山后的沈若柔捏紧了帕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身上的月白襦裙是母亲好不容易从库房抠出的云锦,此刻在沈微婉的芙蓉锦裙面前,简直像块粗麻布。
“小姐,”贴身丫鬟青禾低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太傅夫人该请大家去暖阁用茶了。”
沈若柔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嫉火,脸上瞬间堆起温婉可人的笑:“知道了。”
她理了理鬓边的珍珠钗,踩着碎步走向人群,恰好与转身的沈微婉撞了个正着。
“哎呀!”
一声惊呼响起,沈若柔手中的茶盏“哐当”落地,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沈微婉的芙蓉锦裙上。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微婉裙摆上那片醒目的茶渍上。
沈微婉“受惊”地后退半步,眼圈瞬间红了,看着裙摆上的污渍,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模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兔子。
“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沈若柔立刻扑上去,抓住沈微婉的手,眼眶也红了,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沈微婉的表情,见她只是委屈地咬着唇,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面上却哭得更凶:“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裙子吧?都怪我,都怪我……”
“姐姐别这样,”沈微婉抽回手,声音带着哽咽,“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看路……”
“怎么能不怪我呢!”沈若柔打断她,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你看这茶渍,怕是洗不掉了,这可怎么办呀……”
她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拉着沈微婉就往旁边的偏厅走:“妹妹,你别担心!我带了件备用的裙子,虽然不如你的好看,但先换上遮遮丑也好!”
沈微婉“犹豫”着不肯走:“这怎么好意思,那是姐姐的新衣服吧?”
“什么新衣服旧衣服的,”沈若柔说得慷慨激昂,眼角却飞快地瞟了青禾一眼,青禾立刻会意,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咱们姐妹之间,哪能分这么清?快跟我去换上,不然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苛待你呢!”
她打开锦盒,里面正是那件月白色的襦裙,领口的珍珠璎珞在光线下闪着微光,看着倒是精致。
但沈微婉知道,这看似精致的裙子里,藏着怎样的“惊喜”。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笑,再抬头时,眼眶更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若柔热情地把裙子塞到她怀里,指尖不经意地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声音却甜得发腻,“快穿上吧,我的好妹妹~ 不然等会儿宴会上,大家该笑话你了。”
那声“好妹妹”叫得无比亲热,听得周围几个贵女都露出了“姐妹情深”的感动表情。
只有沈微婉知道,这声“好妹妹”背后,藏着多少算计。
她“勉强”接过裙子,声音细若蚊蝇:“那……那就谢谢姐姐了……”
“跟姐姐还客气什么!”沈若柔笑得一脸“慈爱”,拉着她就往偏厅走,路过青禾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青禾立刻心领神会,落后半步,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小包东西,想往沈微婉怀里的裙子上撒。
沈微婉早有防备,假装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沈若柔一侧倾斜。
“哎呀!”
沈若柔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裙子也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姐姐!”沈微婉连忙道歉,弯腰去捡裙子,趁众人不注意,飞快地用指尖蘸了蘸裙摆上的茶渍,然后在捡起裙子的瞬间,将指尖的污渍蹭在了沈若柔的袖口上。
同时,她“不小心”把青禾手里的草屑包撞掉在地上,草屑撒了一地。
“哎呀!这是什么?”沈微婉故作惊讶地指着地上的草屑,“姐姐,你怀里怎么会有草屑?”
沈若柔低头一看,见草屑撒了一地,青禾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解释:“这……这可能是路上沾的吧……”
“路上沾的?”沈微婉歪着头,一脸天真,“可咱们一路走来都是石板路,哪来的草屑呢?”
她拿起裙子,对着光看了看,惊呼道:“呀!姐姐,你这裙子里面好像也有草屑呢!”
沈若柔心里一惊,连忙抢过裙子,翻过来一看,果然在内衬里发现了几根细小的草屑。她暗暗骂了青禾一句废物,面上却强作镇定:“哎呀,肯定是库房里放久了,落了灰,妹妹别介意,我让丫鬟拍拍就好!”
她说着,抢过裙子,让青禾赶紧拍打,暗地里却把剩下的草屑都抖落在裙摆内侧。
沈微婉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姐姐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让裙子里有草屑呢。”
她顿了顿,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姐姐,这草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前几日我在花园里看到的荨麻草呢,听说这草沾在皮肤上会很痒的,姐姐你可千万别沾上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听到的贵女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沈若柔手里的裙子,眼神都变了。
沈若柔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心里把沈微婉骂了千百遍,嘴上却还要强装镇定:“妹妹别瞎说,这就是普通的草屑,快换上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裙子塞给沈微婉,推着她进了偏厅。
偏厅里,沈微婉看着手里的裙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若柔,你想让我穿这带草屑的裙子出丑?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背对着沈若柔,假装换衣服,实则飞快地将内衬里的草屑都抖落在自己的裙摆上,然后又悄悄抓了一把,塞进了沈若柔的裙兜里。
“姐姐,”沈微婉转过身,穿着沈若柔的月白裙子,脸上带着“委屈”的表情,“你这裙子好像有点大,我穿着不太合身呢。”
沈若柔看着她穿上自己的裙子,心里得意极了,嘴上却说:“不合身也先穿着吧,总比穿着脏裙子出去好。”
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不小心摸到了裙兜里的草屑,却没在意,只想着等会儿沈微婉出丑的样子。
“走吧妹妹,”沈若柔拉着沈微婉的手,笑得一脸“温柔”,“别让大家等急了。”
沈微婉任由她拉着,心里却在盘算。
沈若柔,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两人回到宴会上,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咦?微婉妹妹怎么换衣服了?”
沈微婉“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不小心弄脏了,借姐姐的衣服穿穿。”
沈若柔立刻摆出“好姐姐”的姿态,柔声说:“妹妹别难过,不就是一件裙子吗,回头姐姐让母亲再给你做一件更好看的。”
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却没注意到,她的裙摆上,还沾着几根细小的草屑。
沈微婉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露出感激的表情:“谢谢姐姐。”
就在这时,太傅夫人走了过来,看到沈微婉身上的裙子,愣了一下:“微婉,你这是怎么了?”
沈微婉还没开口,沈若柔就抢先说道:“都怪我不小心,把妹妹的裙子弄脏了,只好让她穿我的。”
太傅夫人看了看沈微婉身上的月白裙子,又看了看她脸上的委屈,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拍了拍沈微婉的手,笑道:“傻孩子,不就是一件裙子吗?走,我让人去库房给你找件新的,保准比这件还漂亮!”
沈微婉眼睛一亮,立刻破涕为笑:“真的吗?谢谢夫人!”
沈若柔看着太傅夫人对沈微婉如此亲昵,心里嫉妒得发疯,嘴上却还要装作大方:“夫人,不用这么麻烦了,妹妹穿我的就行……”
“这怎么行?”太傅夫人打断她,“微婉是将军府的嫡长女,哪能穿着别人的衣服参加宴会?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了。”
她说着,不容分说地拉着沈微婉就走,留下沈若柔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看着沈微婉跟着太傅夫人离开的背影,沈若柔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沈微婉,你给我等着!
她哪里知道,自己怀里的裙子虽然没让沈微婉穿上,可那些草屑,却已经悄悄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而此时的沈微婉,跟着太傅夫人走向内室,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春桃凑过来,小声问:“小姐,您真的要让太傅夫人给您找新裙子啊?”
沈微婉眨了眨眼,低声道:“为什么不要?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倒是想看看,等会儿沈若柔发现自己身上痒起来,会是什么表情。”
春桃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您可真坏。”
沈微婉挑眉:“对付坏人,自然要用‘坏’办法。”
两人说笑着走进内室,留下外面的沈若柔,还在为自己的“妙计”得意,却不知一场“抓痒大戏”,即将在她身上上演。
而在不远处的水榭上,七皇子萧煜摇着折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当看到沈微婉对着太傅夫人撒娇要新裙子时,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个沈微婉,”他摇摇头,眼中满是笑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身边的侍卫低声问:“殿下,需要属下……”
“不用,”萧煜摆摆手,目光追随着沈微婉消失的方向,“让她自己玩,本王看着就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沙雕嫡女,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牡丹园里,春光依旧明媚,只是这明媚之下,早已暗流涌动。一场由“借衣”引发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