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毒辣得像把烙铁,将京城石板路烤得滋滋冒热气。可再烫的天气,也比不上街头巷尾翻腾的流言——自沈微婉那手\"断袖\"谣言抛出后,这事儿就跟长了翅膀的野火,顺着茶楼酒肆的飞檐走壁,钻进了每个百姓的舌根底下,烤得李修一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听风楼」二楼大堂里,说书人张老头一拍枣木醒木,\"啪\"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麻雀。他捋了捋油光水滑的山羊胡,三角眼扫过满场攒动的人头,故意拖长了腔调:\"列位看官!昨儿个咱讲到李公子西街会情郎,今儿个咱深挖他那瘸腿的妙处——\"
\"妙处?瘸腿还有啥妙处?\"前排卖猪肉的王屠户把油腻的袖子一捋,咧着嘴乐,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张老头猛地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溅到前排茶客的鼻尖上:\"您道他那腿怎么瘸的?嘿!不是骑马摔的,也不是打仗伤的,是跟相好的争风吃醋,被另一个情夫打断的!\"
\"我的个亲娘!\"后排缝补匠的婆娘手一抖,绣花针\"噗\"地扎进了拇指,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怪不得我总见他往西街'眠花楼'钻!那地儿不就是京城有名的男风馆吗?\"
这话如同火星子掉进了滚油锅里,\"刺啦\"一声炸翻了全场。茶客们顿时像打了鸡血,脑袋凑得跟糖葫芦似的:
\"我说呢!上月我瞅见他跟个穿皂衣的俊俏小哥在巷子里拉拉扯扯,原来是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那沈二小姐算个啥?挡箭牌呗!\"
\"啧啧啧,可怜见的,被个断袖当幌子耍,这脸可往哪儿搁哟!\"
与此同时,李府后门的阴影里,李修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斗篷,像个偷鸡的黄鼠狼般探出头。他刚想溜出去抓副安神药,就听见隔壁王婆子尖利的嗓门:\"瞧见没?那就是李家断袖公子!听说腿是被相好的打断的!\"
\"真的假的?\"卖花姑娘瞪圆了眼睛,手里的茉莉花篮晃得直响,\"我还卖过花给他呢!\"
李修气得浑身筛糠,瘸腿猛地一崴,\"哎哟\"一声差点栽进墙角的阴沟里。更要命的是,几个梳着冲天辫的顽童举着树枝围了上来,拍着手唱顺口溜:\"李瘸子,断袖郎,西街眠花楼里藏,情夫争风打断腿,将军府里骗姑娘——\"
\"滚!都给我滚远点!\"李修歇斯底里地吼着,抄起墙角的破扫帚就砸过去。顽童们嬉笑着躲开,一个胆大的捡起烂番茄\"啪\"地砸在他斗篷上,红色的汁液顺着灰布往下淌,像极了他此刻滴血的心。
他连滚带爬地逃回府,\"砰\"地摔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墙外的笑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他猛地踹翻了桌上的铜镜,\"哗啦\"一声,镜面碎成八瓣,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脸:\"沈微婉!我操你八辈祖宗!\"
内院正房里,柳氏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翡翠护甲在宣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自打李修\"断袖\"的谣言传开,她家门槛都快被退婚的媒人踩穿了。\"娘!\"沈若柔哭丧着脸冲进来,发髻上的珍珠花钿摇摇欲坠,\"我今儿去相国寺上香,被几个老虔婆指着鼻子骂'断袖的相好',我不如死了算了!\"
柳氏心烦意乱地把账本一摔:\"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当初跟李修不清不楚,能惹出这档子破事?\"她忽然压低声音,脸上的粉霜簌簌掉落,\"我托人打听了,沈微婉那小贱人花钱雇了十个说书的,天天在茶楼里编排咱们呢!\"
沈若柔眼睛一亮:\"那我们也雇人辟谣!\"
\"辟个屁的谣!\"柳氏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都震得跳起来,\"现在满京城都信李修是断袖,谁还信咱们的话?昨儿你外祖父想上折子参沈微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七皇子轻飘飘一句'市井流言,何必当真'怼回来了!\"
提到七皇子,沈若柔瞬间像被戳破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她想起那日花园里,七皇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和那句\"口味独特\",脸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与此同时,将军府清晖院内,沈微婉正翘着腿躺在美人靠上,慢条斯理地吐着葡萄籽,听春桃汇报\"战况\"。\"小姐,\"春桃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手里的冰湃酸梅汤洒了,\"今早李修想出门,被顽童堵在巷子里扔了三个烂菜帮子!还有更绝的,不知哪个才子在李府门口贴了副对联——'断袖门前是非多,瘸腿公子风流债',横批'咎由自取'!\"
\"噗嗤——\"沈微婉一口葡萄汁喷了出来,葡萄籽溅在池塘里,惊得锦鲤四散逃窜。她抹了把嘴,笑得直拍大腿:\"干得漂亮!去告诉张老头,今晚加五两银子,让他把李修瘸腿的'情夫打断说'编得再离谱点,最好扯上西域舞姬什么的,越狗血越好!\"
\"好嘞!\"春桃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沈微婉独自望着池塘出神。水面波光粼粼,映出她眼底的冷光。李修不过是棋盘上的小卒,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这几日老管家已经查到柳氏克扣中馈的证据,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收网。
\"在想什么?\"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微婉浑身一僵,回头见七皇子萧煜斜倚在月洞门下,手里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月白色衣摆在风中扬起,说不出的俊朗风流。
\"殿、殿下?\"沈微婉慌忙起身福礼,心里嘀咕这尊大佛怎么又来了,\"您怎么有空来臣女这儿?\"
萧煜踱步过来,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葡萄籽上,似笑非笑:\"听说李修的瘸腿,被百姓们编排成情夫打断的了?\"
沈微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臣女不知,许是百姓们闲着没事瞎编的吧。\"
\"哦?\"萧煜挑眉,折扇\"啪\"地展开,轻敲着掌心,\"那百姓们还说,李修常去的'眠花楼',上个月有人看见你府里的小厮送过帖子?\"
沈微婉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天真:\"殿下说笑了,臣女深闺女子,怎会知道那种地方?\"
萧煜忽然上前半步,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本王倒是觉得,百姓们的脑洞有趣得很。\"他顿了顿,墨玉般的眸子紧盯着她,\"比如...你下一步想怎么玩?\"
沈微婉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好奇,像个看见新奇玩意儿的孩子。她忽然觉得,这七皇子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殿下想知道?\"沈微婉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嘴角扬起标志性的\"欠揍\"弧度,\"臣女偏不告诉你!\"
萧煜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池塘边的翠鸟:\"有趣!果然有趣!\"他摇着折扇转身,\"本王等着看你下一步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微婉若有所思。七皇子到底什么意思?他一次次的\"偶遇\",是敌是友?
傍晚时分,老管家匆匆来到清晖院,手里捧着一叠泛黄的账本,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大小姐,找到了!柳氏克扣中馈的证据找到了!她把库房里的云锦和苏绣偷偷运出去变卖,账册上都记着经手人的名字呢!\"
沈微婉接过账本,指尖划过上面的墨迹,仿佛能看见柳氏贪婪的嘴脸。她眼中寒光一闪,将账本合上:\"好,做得好。\"她顿了顿,对老管家说,\"你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将军府开月例,该让某些人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了。\"
老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沈微婉走到窗前,看着李府方向燃起的袅袅炊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李修,柳氏,沈若柔...你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前世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还。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的书房内,萧煜听着侍卫的禀报,忍不住摇头失笑。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棋子,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型的棋局:\"这个沈微婉,\"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手段越来越狠了。\"
侍卫低声问:\"殿下,需要属下...\"
\"不必。\"萧煜打断他,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把这京城搅起多大的风浪。\"
夜色渐浓,京城的流言仍在继续发酵。不知哪个才子又编了新段子,被孩子们唱得满街都是:\"李公子,腿儿瘸,眠花楼里会情郎,情郎吃醋打断腿,将军府里骗娇娘——\"
这朗朗上口的顺口溜,随着夏夜的风,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而故事的主角们还不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将军府酝酿。沈微婉的复仇之路,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