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柳氏正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用膳,水晶肘子颤巍巍地卧在白瓷盘里,燕窝粥炖得乳白,旁边还摆着一碟刚上市的荔枝。她用银匙舀起一勺燕窝,正准备送入口中,沈微婉端着食盒“砰”地撞开了膳房的门。
“婶娘!”沈微婉的声音亮得像撞钟,惊得柳氏手一抖,燕窝洒在织金桌布上,“您快看厨房给我送的午饭!”
食盒掀开的瞬间,一股酸馊味扑面而来。三块霉豆腐歪在碗里,青灰色的霉斑像泼了墨水,旁边是几块黑黢黢的老腊肉,硬得能当暗器。柳氏捏着帕子捂住鼻,眉头皱成疙瘩:“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我的午饭呀!”沈微婉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霉豆腐晃出碗沿,“厨房说这是婶娘特意吩咐的‘忆苦思甜’饭,可我闻着怎么跟猪圈里的食槽一个味儿?”
柳氏气得银匙“哐当”掉在碗里,燕窝粥溅了满桌:“沈微婉!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
“我没胡言乱语呀婶娘,”沈微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夹起一块霉豆腐举到柳氏面前,“您瞧这豆腐上的霉斑,跟我以前在乡下看的猪食一模一样!张大叔说,猪吃了馊食长得可快了,三天就能长三斤膘呢!”
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有个新来的小丫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立刻被管事妈妈拧得龇牙咧嘴。柳氏看着沈微婉手中的霉豆腐,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水晶肘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你把我当猪养呢婶娘?”沈微婉歪着头,语气天真,“可我听说猪吃馊食会拉肚子,上次王大爷家的猪吃了馊豆腐,泻了三天三夜呢!婶娘是想让我也……”
“够了!”柳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这是让你节俭!你别给我胡搅蛮缠!”
“节俭?”沈微婉放下霉豆腐,指着柳氏桌上的荔枝,“婶娘您一顿饭够我吃半年,怎么到我这儿就成节俭了?您瞧这腊肉,”她拿起一块甩了甩,“硬得能砸核桃,怕是去年腊八一放放到现在吧?厨房张嫂子说,这肉喂狗都不吃呢!”
“你!”柳氏气得说不出话,脸上的粉都被气裂了缝。她看着周围下人憋笑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被沈微婉耍得团团转。
“婶娘您别生气呀,”沈微婉突然换上委屈的表情,眼眶红得恰到好处,“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我吃太好学坏。可这馊饭实在太难吃了,我昨天吃了一口,晚上就肚子疼,还以为自己要去见我娘了呢……”
她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婶娘,您就行行好,别让我跟猪吃一样的东西了……我不想变成小猪仔……”
这哭声引来了路过的老管家,他拄着拐杖进来,看见桌上的馊饭和柳氏铁青的脸,心里已然明白。沈微婉见状,哭得更凶了:“老管家!您来得正好!您看看婶娘给我吃的东西,是不是跟猪食一模一样?”
老管家看着霉豆腐,白胡子气得发抖:“二夫人,嫡女院的伙食……”
“老管家你别听她胡说!”柳氏急忙打断,“这是我让她忆苦思甜……”
“忆苦思甜?”沈微婉抹着眼泪站起来,“那婶娘您也尝尝呗!您看这霉豆腐,多有层次感;这老腊肉,多有嚼劲!” 她端起食盒就往柳氏面前送,“婶娘您先吃,吃完我再吃!”
柳氏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滚开!别拿那脏东西靠近我!”
“婶娘您不吃啊?”沈微婉停下脚步,一脸“失望”,“可您说过,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呀!上次您吃荔枝,还说要给我留两颗呢……”
这话像巴掌似的扇在柳氏脸上。她上周确实收了贡品荔枝,却一颗没给沈微婉,全给了自己女儿沈若柔。周围的下人们听得清清楚楚,看向柳氏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够了!都给我滚!”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荔枝就砸向沈微婉,“以后嫡女院的伙食,爱吃不吃!饿死你个小贱人!”
荔枝“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沈微婉脚边。她弯腰捡起一颗,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笑了:“婶娘,这荔枝真甜。可惜我吃不上,只能留给您和堂姐吃了。”
说完,她拉着春桃,在一片压抑的憋笑声中昂首挺胸地走了。柳氏看着她们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馊饭和下人们鄙夷的眼神,气得抓起银匙就扔,却砸中了进来收拾的丫鬟,疼得那丫鬟尖叫出声。
回到汀兰院,春桃笑得直拍大腿:“小姐!您刚才那番话,把二夫人堵得脸都紫了!下人们都说,二夫人抠门抠到喝西北风了!”
沈微婉坐在镜前,用银簪子挑掉裙角的霉斑,眼神冷得像冰:“这才哪到哪。”她想起前世柳氏用她的嫁妆给外室买宅子,用将军府的库银给娘家弟弟还赌债,指节捏得发白,“春桃,去把老管家叫来,就说我要查膳房的采购账。”
春桃愣住:“还要查账?”
“当然要查,”沈微婉勾唇一笑,簪尖在阳光下划出冷光,“柳氏不是喜欢把馊饭当宝贝吗?我让她看看,她克扣的银子够买多少头猪。”
老管家来时,手里多了一叠账本,脸色比刚才更差:“大小姐,您瞧吧。这是膳房近三个月的采购账,光是猪肉就买了三百斤,可嫡女院连一片肉星都没见着。”
沈微婉接过账本,只见上面记着:三月采购五花肉一百斤,记在“二夫人娘家食用”;四月采购排骨八十斤,记在“二小姐滋补”;五月采购精肉一百二十斤,记在“二夫人滋补”。合着她这个嫡女,连口肉汤都喝不上,所有肉食全进了柳氏母女和她娘家的肚子。
“好一个‘忆苦思甜’。”沈微婉将账本摔在桌上,“老管家,劳烦您把这些账本送到老夫人那里,就说我谢谢婶娘的‘猪食’,顺便请老夫人看看,这三百斤猪肉都进了谁的肚子。”
老管家看着沈微婉冰冷的眼神,想起将军临终前的嘱托,重重地点头:“老奴这就去。”
松鹤堂里,老夫人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气得浑身发抖,当场把茶盏砸得粉碎。柳氏被叫来时,看见账本上的“二夫人娘家食用”几个字,脸瞬间白得像纸。
“老二家的!”老夫人用拐杖指着她的鼻子,“三百斤猪肉!你让嫡女院吃馊豆腐,自己娘家吃成猪?!”
柳氏“噗通”跪地,翡翠簪子掉在地上:“娘,我……我是想着婉婉年轻,吃太好伤脾胃……”
“伤脾胃?”老夫人抓起账本甩在她脸上,“你娘家侄子一顿吃五斤肉就不伤脾胃?你女儿天天燕窝鱼翅就不伤脾胃?!”
柳氏吓得磕头如捣蒜,发髻散了半边,珠翠落了一地。周围站着的管事妈妈们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里全是不屑。从此,“将军府二夫人把嫡女当猪养”的名声,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将军府,传到了京中各府的茶余饭后。
而汀兰院里,沈微婉正让春桃从外面叫了一桌全猪宴,红烧肉、排骨玉米汤、溜肝尖摆了满满一桌子。春桃夹起一块红烧肉,油光在嘴角晃悠:“小姐,您这招太高了!现在全府都知道二夫人是铁公鸡,连嫡女的口粮都克扣!”
沈微婉咬着排骨,含糊道:“这才哪到哪。”她想起明日的春日宴,想起沈若柔准备的“惊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氏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至于沈若柔……”她擦了擦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的‘惊喜’,我早备好了回礼。”
窗外的阳光正好,将军府的下人们还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说起柳氏的抠门事就笑得前仰后合。而沈微婉的复仇棋盘上,柳氏这颗棋子已被将了一军,下一个,该轮到沈若柔了。那朵娇滴滴的白莲花,等着在春日宴上被野蔷薇刺扎得哭爹喊娘吧。
春桃看着沈微婉眼中的寒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姐,您明日真要让二小姐穿那件缝了野蔷薇刺的裙子?”
“不然呢?”沈微婉挑眉,拿起一块排骨晃了晃,“她想让我出丑,我自然要‘投桃报李’。就怕她到时候痒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主仆二人正说着,老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帖子:“大小姐,七皇子府派人送来了春日宴的帖子,邀您同游御花园。”
沈微婉接过帖子,指尖在“七皇子萧煜”几个字上划过,想起前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今生却几次三番感觉到他的目光。她勾唇一笑:“知道了,回帖说我明日准时赴约。”
老管家走后,春桃忍不住八卦:“小姐,七皇子怎么总邀您?莫不是……”
“别瞎想,”沈微婉放下帖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大概是觉得我比戏台上的小丑还好玩吧。”
不管萧煜是何用意,沈微婉都不在意。她现在只想好好准备明日的春日宴,让沈若柔尝尝什么叫“求锤得锤”。柳氏,沈若柔,你们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呢!这厨房舌战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