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京城的石榴花开得像团火,把太傅府的水榭映得通红。沈微婉扒着妆奁里的赤金步摇,突然“哎哟”一声——簪子上的东珠滚落在镜面上,骨碌碌停在柳氏送来的帖子旁。
“小姐,还在瞅这破帖子呢?”春桃端着胭脂膏进来,见沈微婉盯着帖子上“皇家诗会”四个字直发呆,忍不住撇嘴,“柳氏那老虔婆昨儿个还跟翰林学士家的公子咬耳朵呢,指不定又憋着坏水。”
沈微婉捏起东珠抛着玩,珍珠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坏水?她那点脑子,除了往我坑里倒,还能装啥?”她突然坐直身子,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对了,你说翰林学士家的公子叫啥来着?”
“好像是……李从文?”春桃绞着帕子,“听说这人酸得很,连走路都要背两句《诗经》,昨儿个还在茶楼里骂卖馄饨的没文化呢!”
“李从文?”沈微婉念叨着这名字,突然拍案而起,珠翠头饰在镜中晃出一片流光,“春桃,去把我那本‘压箱底’的书拿来!”
“压箱底的书?”春桃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小姐说的是……那本《民间笑话大全》?”
“嘘!”沈微婉捂住她的嘴,警惕地望了望窗外,“小声点!那可是我从旧货摊淘来的‘宝贝’,里面的‘诗’比柳氏的脸皮还厚呢!”
主仆俩正说着,老管家拄着拐杖匆匆进来,胡子上沾着柳絮:“大小姐,柳氏让张妈送来话,说诗会上得‘好好表现’,别给将军府丢脸。”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奴瞧着不对劲,她昨儿个去了翰林学士府……”
“知道了管家爷爷,”沈微婉晃了晃手里的东珠,“不就是想让我在诗会上出丑吗?正好,我也想让她瞧瞧,什么叫‘惊喜’。”
老管家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老将军出征前说的话:“沈家的丫头,就得像刀子一样利落。”他忍不住捋着胡子笑了:“大小姐需要老奴做什么?”
“帮我准备个‘道具’,”沈微婉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老管家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胡子都翘起来:“大小姐这招……够‘妙’!”
与此同时,撷芳院里柳氏正对着铜镜插簪子,鎏金凤凰步摇在发间晃出细碎的光。沈若柔蹲在一旁收拾包袱,脸上还带着家庙回来的憔悴:“娘,真能让沈微婉出丑吗?她现在鬼精鬼精的……”
“放心,”柳氏对着镜子调整步摇角度,指甲在镜面上划出细响,“我早跟李从文说好了,诗会上让他出题,专挑些偏门的——什么‘夜壶’‘茅厕’之类的,量她一个不爱读书的能作出什么诗?”
沈若柔眼睛一亮:“夜壶?娘您真高明!要是她作不出来,全京城都会笑她草包!”
“不止呢,”柳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我还让人放了话,说她连‘鹅鹅鹅’都不会念——等会儿诗会上,有她哭的!”
母女俩正说得高兴,张妈匆匆进来:“夫人,七皇子殿下的人送了帖子来,说……说要跟大小姐同席。”
柳氏手里的步摇“叮”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变了:“七皇子?他凑什么热闹!”
沈若柔也慌了:“娘,这可怎么办?有七皇子在,李从文还敢刁难吗?”
“怕什么!”柳氏猛地拍案,“皇子也得讲道理!诗会就是以诗会友,难道还能包庇一个草包?”她重新插好步摇,眼神狠厉,“沈微婉,这次我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巳时三刻,太傅府水榭早已坐满了京城贵女。沈微婉戴着新做的流苏帷帽,刚踏入水榭就听见窃窃私语:
“瞧,那就是将军府的嫡女,听说连‘之乎者也’都认不全呢!”
“柳夫人说了,她待会儿怕是要当众出丑了……”
“嘘!七皇子殿下在那边呢!”
沈微婉装作没听见,径直走向七皇子的席位。萧煜穿着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见她过来,嘴角勾起熟悉的笑意:“沈小姐今日……戴的是‘捕虫网’?”
沈微婉一把扯下帷帽,露出满头珠翠:“殿下懂什么,这叫‘时尚’——对了,您今儿个带桂花鸭了吗?”
萧煜低笑出声,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自然备着,不过……”他凑近半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本王听说,有人准备了‘惊喜’给沈小姐?”
沈微婉心里一暖,面上却装傻:“惊喜?难道是柳氏婶娘要送我‘夜壶’当礼物?”
萧煜挑眉,刚要说话,就见柳氏扭着腰走过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婉婉啊,可算来了!快过来,李公子正等着跟你‘讨教’呢!”
沈微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公子哥正摇头晃脑,看见她时眼睛一亮,活像饿狼看见肉。
“沈小姐,”李从文作了个揖,酸溜溜地开口,“久闻小姐才名,今日特备一题——就以‘夜壶’为题,作五律一首,如何?”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以夜壶作诗,这分明是刁难!柳氏掩着嘴偷笑,沈若柔更是得意地看着沈微婉,等着看她出丑。
沈微婉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歪头道:“夜壶?这有何难?”
李从文一愣,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那……请沈小姐赐教。”
沈微婉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音调:“好,那我就献丑了——”
她顿了顿,突然张口就来:
“夜壶本是泥,
肚大脖子细。
白天墙角蹲,
晚上装……”
“停!”李从文脸色涨得通红,“沈小姐!诗乃雅事,岂能如此俚俗!”
沈微婉眨眨眼,装作委屈:“李公子不是让以夜壶为题吗?我这诗可是‘写实’呢!”
“你……”李从文气得说不出话,“这等粗鄙之语,也配叫诗?”
“哦?”沈微婉挑眉,“那依李公子之见,夜壶该如何入诗?”
李从文得意地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道:“吾以为,当以‘器虽鄙陋,却有容乃大’之意境……”
“得了吧!”沈微婉打断他,“说白了不就是个装尿的壶吗?李公子非要酸文假醋,怕是连夜壶长啥样都没见过吧?”
全场哄堂大笑,李从文的脸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指着沈微婉说不出话。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沈若柔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开口:“沈小姐此诗虽俗,却胜在‘真实’。倒是李公子,满口之乎者也,却连生活常识都不懂,未免有些……”
他话未说完,却足以让李从文无地自容。李从文恨恨地瞪了沈微婉一眼,拂袖而去。
柳氏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哎呀,李公子许是累了,婉婉你别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沈微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过婶娘,您刚才说我连‘鹅鹅鹅’都不会念,要不我现在念给您听听?”
她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念道: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念完还歪着头问柳氏:“婶娘,我念得对吗?有没有比您家若柔妹妹强呀?”
柳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沈若柔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周围的贵女们再也憋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萧煜看着沈微婉得意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上扬,心里却想:这丫头,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沈微婉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顾着跟春桃使眼色。春桃心领神会,悄悄退到一旁,没过多久就端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回来。
“小姐,您的‘道具’来了。”春桃说着,揭开了红布。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夜壶?!
沈微婉拿起夜壶,对着柳氏笑道:“婶娘,既然李公子走了,不如您来以这夜壶作诗吧?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您的‘雅兴’。”
柳氏看着那锃亮的夜壶,差点晕过去。她尖叫道:“沈微婉!你……你成心羞辱我!”
“羞辱?”沈微婉故作惊讶,“我这可是向李公子学的‘雅事’呢!婶娘不是说要‘好好表现’吗?”
周围的贵女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太傅夫人都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嘴。柳氏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匆匆离开,沈若柔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吧,”沈微婉放下夜壶,拍了拍手,“我说了会有‘惊喜’的。”
萧煜看着她,突然开口:“沈小姐,本王发现你越来越有趣了。”
沈微婉挑眉:“哦?殿下这是在夸我?”
“自然,”萧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本王很期待,你接下来还会带来什么‘惊喜’。”
沈微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殿下,您的桂花鸭……”
“在这儿呢,”萧煜推过食盒,“不过本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萧煜凑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诗会结束后,本王想请沈小姐……去七皇子府‘赏月光’。”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脸上有些发烫。她看着萧煜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这诗会的“惊喜”,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