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将军府西跨院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树影,库房铜锁上的锈迹在夜色里泛着青黑。柳氏缩在太湖石后,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弯月形血痕,三天前沈微婉以\"风水祭典\"为由骗走她二百两银票的画面在眼前晃荡,那丫头晃着库房钥匙时狡黠的笑,像根针直扎她心窝。
\"夫人,麻绳按您说的在老槐树枝杈上拴好了,\"贴身嬷嬷弓着背凑过来,手里粗麻绳的末端还沾着新鲜树汁,\"老奴特意选了最结实的皂角绳,吊个百八十斤没问题。\"
柳氏接过麻绳,蜡黄的脸上掠过一丝狠戾。沈微婉那小贱人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她就扮个吊死鬼堵在库房门口,等那丫头被吓得魂飞魄散时,还怕不交出库房钥匙?她特意让嬷嬷在脸上涂了灶灰,又用朱砂在眼角点了血痣,此刻穿着素白寝衣的模样,在月色下瞧着的确有几分瘆人。
三更梆子刚敲过,更夫的梆子声还在远处荡着,柳氏踩着预先放好的青石凳,将麻绳套上脖颈。嬷嬷在树下扶着她的腰,等绳结勒紧时,柳氏脚尖堪堪点地,摆出七分僵硬三分晃荡的吊死鬼架势。嬷嬷见状赶紧躲回假山石缝里,只露出半只眼睛盯着库房大门。
\"小姐,这都三更天了,柳氏真会来吗?\"春桃抱着暖手炉缩在廊下,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沈微婉却倚在廊柱上,手里抛着库房铜钥匙,钥匙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放心,\"沈微婉嘴角勾起\"欠揍\"的弧度,月光落在她眼底像碎了颗星星,\"那老虔婆被我坑了二百两,怕是连棺材本都想从库房捞回来。春桃,把油灯挑亮些,咱们该去'迎接'婶娘了。\"
主仆二人提着羊角油灯来到库房前,灯光劈开夜色,果然见老槐树下吊着团白影。春桃\"啊\"地尖叫一声,躲到沈微婉身后,手指攥紧她的衣袖:\"小姐!真有人上吊!\"
沈微婉却眼睛一亮,甩开春桃的手拍着巴掌往前凑,油灯光照亮柳氏惨白的脸和晃荡的素白寝衣:\"呀!婶娘您这是在玩什么新奇把戏?\"
柳氏听见声音心中一喜,暗忖这小贱人果然来了,当下故意晃了晃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脚尖还在石凳上轻轻点动,做出垂死挣扎的模样。她算准了沈微婉再胆大也是个十五岁姑娘,见了这场面定要吓得跪地求饶。
谁知沈微婉非但没怕,反而凑到近前,油灯几乎要燎到柳氏的头发:\"婶娘这悬空术练得可真绝!快教教我,以后想开库房拿东西,岂不是不用爬墙了?\"
柳氏:\"......\" 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沈微婉亮晶晶的眼睛——那丫头正盯着她的脚瞧!自己脚尖还稳稳点在青石凳上呢!
\"春桃你瞧,\"沈微婉指着柳氏的绣花鞋,鞋尖还沾着白天踩的泥点子,\"这叫'金鸡独立悬空术',婶娘深藏不露啊!\"
闻声赶来的家丁护院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几个年轻小厮转过身去,肩膀抖得像筛糠。老管家举着气死风灯赶来,灯光照见柳氏脸上斑驳的灶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夫人这是唱的哪出?大半夜在库房前装神弄鬼!\"
柳氏又气又急,想把脚从石凳上挪开,脚踝却被麻绳缠住了!她这才发现,石凳表面油光发亮——沈微婉早让春桃在石凳上涂了层厚厚的桐油!她一着急用力,反而把脚踝缠得更紧,麻绳勒得脖颈生疼。
\"还不快把我放下来!\"柳氏又羞又怒,脸上的灶灰混着汗水往下掉,露出本来的蜡黄脸色。
沈微婉耸耸肩,对春桃摊手:\"听见没?婶娘这是表演'空中喊话'呢。春桃,快拿纸笔来,我得记下来,歪诗社正缺这种'行为艺术'题材。\"
\"噗嗤——\"旁边的护院没忍住笑出声,紧接着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柳氏又气又慌,挣扎时一脚踢翻了青石凳,整个人\"嗖\"地吊了起来,麻绳勒得她眼冒金星,真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吓得魂飞魄散:\"救命!快救我!勒死我了——\"
老管家赶紧指挥护院搬来梯子,七手八脚把柳氏放下来。她瘫在地上咳嗽不止,脖颈上勒出深紫的血痕,发髻散了半边,几缕白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沈微婉蹲下身,故作关切地戳了戳她脖颈的红印:\"婶娘,您这悬空术火候不到啊,差点真把自己吊死了。\"
柳氏猛地抬头,指着沈微婉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早就知道了!你算计我!\"
\"算计什么呀婶娘,\"沈微婉歪头装无辜,手里的铜钥匙晃得她眼晕,\"我只是路过看见婶娘练杂技呢。要不这样,明天我让管家在库房前搭个戏台子,婶娘天天来表演悬空术,门票钱咱们五五分成?\"
\"哈哈哈哈——\"周围的下人们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柳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晕死过去。沈微婉哼着新编的顺口溜,拽着春桃转身就走,清脆的歌声飘在夜空中:
\"婶娘半夜玩上吊,
想骗钥匙耍花招。
谁知遇上本姑娘,
悬空术变滑稽戏!\"
回到寝房,春桃笑得趴在桌上直捶腿:\"小姐,您可真神了!怎么知道柳氏要假装上吊啊?\"
沈微婉用软布擦着铜钥匙,钥匙柄上雕刻的饕餮纹被擦得发亮:\"那老虔婆被我坑了二百两,不做点出格事才怪。\"她拿起桌上的账本,翻开崭新的一页,\"春桃,把今晚的'场地费'记上——二百两整,就当婶娘租用库房前空地的表演费了。\"
\"啊?这也要钱?\"春桃惊得瞪圆了眼睛,墨笔悬在账本上空。
\"当然要!\"沈微婉挑眉,指尖敲了敲账本,\"婶娘的千层套路,每一层都得明码标价。下次她要是学壁虎爬墙,咱们就收墙面磨损费;要是学老鼠打洞,就收土方开挖费!\"
正说着,窗外传来老管家的咳嗽声:\"大小姐,柳氏派嬷嬷来送帖子了,说脖子勒伤了要请大夫......\"
沈微婉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告诉她,医药费从上次风水祭典的二百两里扣。对了,把库房角落里那本《江湖杂耍百式》找出来,送给婶娘当'养伤礼物',就说本小姐友情赠送,助力她精进悬空术。\"
老管家在窗外闷笑出声:\"是,大小姐,老奴这就去办。\"
柳氏房里一片狼藉,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摔了一地,嬷嬷正小心翼翼地给她脖颈涂着金疮药,药味混着她浓重的喘息声,熏得人透不过气。
\"沈微婉!小贱人!\"柳氏猛地挥手打翻药碗,褐色药汁溅在锦被上,\"敢算计到我头上!我非要让她知道厉害!\"脖颈上的勒痕火烧火燎地疼,比疼痛更难忍的是被当众羞辱的难堪,那些下人们憋笑的脸在她眼前晃荡,像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老脸。
\"夫人息怒,\"嬷嬷捡起碎碗片,小声劝道,\"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库房钥匙......\"
柳氏眼神阴鸷地看向窗外,库房方向黑漆漆的,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她猛地掀开枕头,摸出藏在下面的暗格账本,账本边角被她攥得发皱:\"换!当然要换!\"她指尖划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是她多年来克扣中饱私囊的铁证,\"沈微婉,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
次日清晨,歪诗社的葡萄架下挤满了人。沈微婉敲了敲石桌,宣布新决定:\"社内新增'防贼防盗'专题,即日起征集各类反套路打油诗!\"
卖糖葫芦的王大爷立刻举手,糖葫芦靶子差点戳到旁边的老乞丐:\"大小姐,我有首新作!'婶娘想偷钥,半夜玩上吊,小姐眼睛亮,一眼看穿了!'\"
\"好!\"沈微婉拍手叫好,从袖袋里摸出三枚铜板,\"王大爷这诗生动形象,赏糖葫芦三串!\"
老管家站在月洞门后,看着自家大小姐被社员们围在中间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捋着胡子摇头。将军在世时,何曾想过嫡女会在西跨院带着一群贩夫走卒编顺口溜?可看着库房方向稳稳当当的铜锁,再想想柳氏昨儿半夜灰头土脸的模样,他嘴角又忍不住上扬——这库房,怕是比皇家金库还难进咯。
沈微婉把玩着腰间的算盘佩,望着库房方向眼神一凛。柳氏的千层套路,她接招了。这把铜钥匙,她握定了!下一场较量,那老虔婆又会使出什么幺蛾子?她摸了摸鼻尖,嘴角扬起自信的笑——不管什么套路,来者不拒!这场库房保卫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