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柳氏房里的雕花窗棂映出两个人影。账房先生哈着腰递上个油布包,柳氏捻开一角瞅见里头的铜钥匙坯子,金镶玉的护甲在烛火下闪过冷光:\"锁匠那边靠谱?\"
\"夫人放心,\"账房先生搓着手,\"城西王锁匠欠着您二十两银子,就是把龙椅的锁配了也不敢声张。\"
柳氏这才满意地哼了声,指甲在钥匙坯子上刮出细响。白日里被沈微婉堵在库房外的羞辱还火烧火燎地疼,她摸着腕上新添的翡翠镯子——那是典了陪嫁才凑够的配钥匙钱,若再拿不到库房钥匙,迟早要被那小蹄子算计得连渣都不剩。
\"去,告诉看门的老王头,子时后别在西跨院晃悠。\"柳氏将钥匙坯子塞进妆台暗格,\"还有,让绿萼把我那套夜行衣找出来。\"
账房先生走后,柳氏对着铜镜描眉,却见镜中人眼下青黑,嘴角因焦虑抽搐着。她猛地将眉笔摔在桌上——沈微婉那丫头自从重生后就像换了个人,先是拿五谷杂粮搓破她的手,又在库房设下风水祭典的圈套,如今怕是早防着她配钥匙了。
\"哼,再机灵也是个没娘的丫头。\"柳氏对着镜子扯出个狞笑,从妆台底层摸出个油纸包,\"这点辣椒面还治不了你?\"
与此同时,沈微婉正往春桃递来的瓷罐里倒芥末。黄绿色的酱汁混着红通通的辣椒面,在白瓷罐里搅出刺鼻的雾气,春桃捂着鼻子往后退:\"小姐,这味儿能把人呛死吧?\"
\"就得呛死她。\"沈微婉用竹筷戳了戳罐子里的混合物,前世她亲眼看见柳氏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不肯交账本的老管家,如今不过是\"礼尚往来\"。她将瓷罐递给春桃,\"等会儿你去库房,把这玩意儿塞满锁孔,再用蜡油封一层。\"
春桃接过瓷罐时手直哆嗦:\"小姐,要是被柳氏发现......\"
\"她发现不了。\"沈微婉晃了晃手里的铜钥匙,正是白日里老管家送来的库房备用钥匙,\"柳氏以为配了钥匙就能横行霸道,却不知这锁眼早被我动了手脚。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去厨房拿俩臭鸡蛋, tonight有好戏看。\"
三更梆子响过,柳氏裹着身黑布夜行衣摸到库房外。月黑风高,只有墙角的青苔在微光下泛着鬼火似的绿。她摸出怀里的铜钥匙,手心里全是汗,刚要往锁孔里插,却听见身后传来\"喵\"的一声猫叫。
\"死畜生!\"柳氏吓得手一抖,钥匙掉在青石板上。她骂骂咧咧地蹲身去捡,却没看见暗处的春桃正捂着嘴偷笑——那只猫正是沈微婉从杂役房抱来的狸花猫,脖子上还系着根会反光的红绳。
终于摸到钥匙,柳氏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对准锁孔。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铜锁,突然一股浓烈的辛辣味直冲鼻腔,比陈年的老陈醋还呛人。她\"阿嚏\"打了个震天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钥匙\"当啷\"掉在地上。
\"什么东西?\"柳氏揉着通红的眼睛,只觉鼻孔里像塞了烧红的炭,火辣辣地疼。她不甘心地弯腰去捡钥匙,却没注意到锁孔里渗出的蜡油正顺着钥匙流到她手背上。
\"阿嚏!阿嚏——\"喷嚏一个接一个,柳氏的眼泪流成了小河,糊掉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个唱戏的大花脸。她捂着鼻子往后退,却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哗啦\"一声,半筐烂菜叶扣在她头上。
\"谁?!\"巡逻的家丁举着火把冲过来,看见黑影正蹲在库房门口打喷嚏,手里还攥着根亮晶晶的东西。领头的家丁大喝一声:\"有贼!\"
柳氏想开口解释,却被又一个喷嚏呛得说不出话。家丁们一拥而上,扁担木棍雨点般落下,虽然力道不重,却把她打得抱头鼠窜。混乱中,不知是谁踢翻了墙角的泔水桶,馊水顺着她的衣领灌进去,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别打了!是我!\"柳氏终于挤出半句话,却因呛咳变了调,听起来像半夜哭丧。家丁们举着火把凑近,看清那张花脸后全惊呆了——这不是平日里端着架子的柳夫人吗?
\"夫......夫人?\"领头的家丁吓得扔掉扁担,\"您怎么穿成这样在这儿......\"
柳氏这会儿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头发上挂着烂菜叶,衣裳浸透了馊水,手里还攥着那把沾满蜡油的钥匙,鼻孔里不断渗出混合着辣椒面的鼻涕。她恶狠狠地瞪着家丁,却因眼睛辣得睁不开,只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就在这时,沈微婉披着件素白寝衣跑过来,手里端着盏琉璃灯。灯光照亮柳氏狼狈的模样,她\"哎呀\"一声捂住嘴,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婶娘?您这是......半夜起来抓老鼠吗?\"
柳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鼻腔里的辣味更重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沈微婉故作关切地走上前,却在靠近时\"不小心\"撞掉了她手里的钥匙:\"呀,这是什么?婶娘您拿库房钥匙做什么?\"
钥匙滚到火把旁,铜坯上的蜡油在火光下清晰可见。老管家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捡起钥匙,对着火光眯起眼:\"这钥匙......好像是新配的?\"
柳氏猛地抬头,想抢回钥匙,却被沈微婉抢先一步按住手腕。少女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婶娘,您不是说库房年久失修吗?怎么还有闲钱配钥匙?莫不是......\"她故意拖长声音,\"想趁夜偷偷搬空库房?\"
周围的家丁们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柳氏又急又气,偏偏鼻子里的辣味还在作祟,\"阿嚏\"一声,鼻涕差点滴在沈微婉手背上。
\"婶娘您看您,\"沈微婉松开手,掏出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指尖,\" sneeze都这么惊天动地。我看您还是赶紧回房洗洗吧,不然明儿个让下人们看见,还以为将军府进了丐帮长老呢。\"
柳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狠狠瞪了沈微婉一眼,在家丁们憋笑的目光中,捂着脸踉跄着跑了。那把新配的钥匙还攥在老管家手里,蜡油上清晰地印着她的指痕。
\"大小姐,这......\"老管家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看沈微婉,眼里满是疑惑。
沈微婉接过钥匙,在火把上烤了烤,蜡油融化后露出里面的辣椒面残渣:\"管家,您闻闻这味儿。\"
老管家凑近一闻,立刻被呛得后退半步:\"这是......辣椒面?\"
\"还有芥末。\"沈微婉将钥匙递给春桃,\"去,把这玩意儿收好,将来可是个好证据。\"她转头看向老管家,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柳氏既然这么想进库房,不如咱们'成全'她?\"
老管家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大小姐的意思是......\"
\"明天我就放话出去,说库房祭典需要婶娘主持。\"沈微婉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到时候咱们备好账本,好好'请'她来查账。\"
月光明晃晃地照在库房的铜锁上,锁孔里残留的辣椒面在晨光中闪着细微的红光。沈微婉抬头看向柳氏院落的方向,只见那边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惊喜\",才刚刚准备好。
回到房间时,春桃正捧着个瓷罐偷笑:\"小姐,您是怎么想到往锁眼里塞辣椒面的?柳氏今晚回去怕是要拿八缸水洗鼻子了。\"
沈微婉倒了杯凉茶漱口,辛辣的气味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她想起前世被柳氏灌下哑药的那个冬夜,喉咙里至今还留着火烧火燎的疼。指尖划过桌上的账本,上面记录着柳氏克扣的每一笔中馈,每一个数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春桃,\"沈微婉突然开口,\"去把那俩臭鸡蛋拿来。\"
春桃愣了愣,还是从柜子里拿出用油布包着的臭鸡蛋。沈微婉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立刻皱起眉头:\"嗯,够臭。明天给柳氏送去,就说看她昨晚辛苦,特意备的'补身子'的好东西。\"
春桃\"噗嗤\"笑出声,随即又担心地说:\"小姐,柳氏吃了这亏,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她越急,咱们的机会就越多。\"沈微婉将臭鸡蛋放在窗台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蛋壳上,泛着青幽幽的光,\"告诉厨房,明天给柳氏送的早膳里多加些韭菜,我倒要看看,她顶着一嘴臭味怎么去跟那些贵夫人嚼舌根。\"
夜深了,将军府里除了柳氏房里的咒骂声,渐渐安静下来。沈微婉吹灭烛火,却毫无睡意。她知道,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步步为营,直到将所有仇人都踩在脚下。
窗外,一只夜猫子蹲在屋脊上,碧绿的眼睛盯着柳氏院落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预告着什么。沈微婉嘴角上扬,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冷笑——辣椒面锁眼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大餐\",才刚刚开始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