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闻声,身子一僵,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豁然抬起头,直直撞进了男人低头看来的细长幽眸。
和上次一样,无论四周如何车马鼎沸,人来人往,他的这双沉静又冷酷的眼眸中,倒映着的好像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
苏暖暖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拧着衣角,朝着他讪讪一笑,哽着脖子弱弱地开口:“大人,你也在这吗,真巧,在这里我们也能遇上呢。”
陆栖寒端然立在前面,负着双手,高深莫测的眼眸俯瞰着她:“嗯,是挺巧的。不仅仅出现在一个城池,还在同一间客栈,同一个房间……”
他每说一句话,就靠近苏暖暖一步。
苏暖暖被迫后退,脸上也生出了被人发现后的窘迫和红晕。
“我……我……”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我错了,你处罚我吧!”
陆栖寒步伐顿住,眉心一拧,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不上这个丫头的思绪:“我为何要罚你。”
苏暖暖低着头,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很诚恳地说。
“陆六公子说,上回他偷偷跟着队伍来,就被大人罚了军棍,还跪了祠堂,又抄了家规。”
她闭上眼睛,再次道!
“大人罚吧!”
只是别打军棍好不好,在那么多人跟前被挨揍,好丢人的哦。
“所以,你是跟着我来的?”他问,声音里像是有一股压制着的东西在暗自涌动着。
苏暖暖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点头了。
她哪里敢在大人跟前撒谎啊!
“是……我是跟着大人来的。我只是想来送给大人一样东西的……”原本想说自己是来送护身符,可是东西送错了人。说出来大人怕是以为她在故意找借口。
她说着又从怀里掏了掏,拿出吃了大半的一小包冬瓜糖,朝着他尴尬笑笑,向前一递:“还请大人不要嫌弃。”其实昨夜苏暖暖是回去重新找过的,可护身符当时已经不见了。她只能拿其他东西来当由头。
只是没等到对面的人动怒,反而听到对方的一声轻笑。
他又是在嘲笑她了吗?
是啊,干出这些蠢事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大人笑话她是应该的。
苏暖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在大人的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愚蠢不堪又惹是生非的人!
就在苏暖暖等待接下来的痛罚时,却见面前之人的暗紫袍子微动,在苏暖暖诧异的目光下,他也跟着半蹲下来,和她平等对视。
苏暖暖的心,莫名地被他这个小举动给震撼到了。
他是西魏的半边天,是除了帝王外,谁也不必放在眼里的至高权臣!
可他却愿意自降身份,和她这个小孩子平等相处。
这是霍铮辞一辈子,乃至两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陆栖寒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伸出。
以前不知道,他的手也是极好看的,骨节分明,连指腹上的粗茧,也比寻常人的好看。
他伸出来的手似是有些迟疑,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嫌弃,但他还是接过那包皱皱巴巴沾满了糖浆的冬瓜糖,然后轻笑地对她说:“好啊,我罚你。”
“罚你今后不许和霍家人说话,不许接近霍家人,更不许和霍家人身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话语像是玩笑,但眼神却是极其的认真。
苏暖暖一怔,惊愕地抬头!
“大人,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哪里像是惩罚,完全是奖励好吗!
陆栖寒凝视着她:“你,能答应我吗?”
苏暖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当即点头如捣蒜!
“答应!答应!”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应下了,陆栖寒有几分意外,擦去她花猫脸上的泥土,又抬起揉了揉她的脑袋:“嗯。”
“那夜……”陆栖寒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止住了。
罢了。
他没有继续对苏暖暖提那夜看到的一切。
只当这一切都过去了。
即便她方才答应他的话,只是为了单纯地敷衍他。
那他也当是真的。
“可是……”苏暖暖突然道。
陆栖寒刚覆上笑意的脸色又灰沉了几分,手心微微攥紧。
苏暖暖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大人,六公子上次不是被罚了那么多?你只罚我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
听说陆栖寒为人严苛,对身边人更是严厉百倍,也从来是对事不对人,她担心陆大人如此为自己‘开恩’,那会不会对大人的威信有影响。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陆栖寒松一口气,随后脸色一正:“那是他。”你是你。
也就是说,陆大人对女子是愿意网开一面的。
苏暖暖笑眯了眼。
大人待人真的好好喔。
“你的手怎么了?”陆栖寒注意到了苏暖暖包扎的手心,眉心一凝。
苏暖暖赶紧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去。
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把伤藏着,连陆衔风在这一路上都没瞧见,大人就淡淡扫了一眼就注意到了,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没什么,没什么,是我不小心碰伤了的!”她咧嘴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可陆栖寒却没有放过她藏得越来越紧的动作,见她不愿意,他眼神暗了几分,没有再逼问了。
这时正好驶过一辆飞速行驶的马车,陆栖寒手披风一袭,手疾眼快地将苏暖暖扯过来罩在自己的袍子下!
他的臂膀比看起来的更加强壮有力,特别是这股拉扯的力道,更是让苏暖暖心中生出一抹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曾经就是这只手,将她拉出了即将坠落的深渊。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苏暖暖还在愣愣发呆。
“没被吓到吧?”上方传来他关怀的问话。
苏暖暖回过神。
不是因为陆栖寒的声音而回神,而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淡萦绕而出的茉莉香。
是那一抹熟悉的茉莉香啊。
也正因为这抹香,让苏暖暖回过神来。
她的小脸微微一白,倏地推开他,十分慌乱地规矩站好。
“谢过大人。大人,擅自跟来影响大人的行军进程是我的不对,下次我不会再这样莽撞,让你为我忧心了!”
她又朝着他福了福身,然后立马跑开!
被推开的陆栖寒,身子晃了晃,悬在空中的手心微微收紧,方才还散发着暖意的掌心里已经随着冷风吹拂,逐渐没了温度。
他低头看着自己攥紧的手,自嘲一声。
还是不愿的,对吗。
“大人!”刚亲自派人把沈青送走的池副将回来了,他看着那个跑开的人,“咦,那人的背影好生眼熟啊。怎么有点像……”
陆栖寒神色归正,上前一步挡住池副将的视线。
有人出京阻拦行军路途,若是被张扬出去,那是要出事的。
这也是当初陆栖寒痛罚陆衔风的原因之一。
“没谁。”
“哦,我还以为是……”池副将怕说了让大人想起‘伤心事’,又闭上了嘴。
“把这个放去我的匣子里。”陆栖寒拿出方才那包冬瓜糖。
池副将一听这话,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从他跟在大人身边,大人就一直有个随行的小匣子,也不知是何时起就有的,总之无论大人是去何处作战,乃至到了边塞荒漠,他都会把这个东西带着。
匣子里的东西,那都是大人私密物,池副将只负责许久一次的收捡,完全不敢窥探。
“大人,这可是什么敌军密报?还是关系上次那批叛军的东西?”池副将心想无论如何,一定都是什么至关重要之物,心说送这个东西的人好生聪明,把密信放在小孩子才吃的糖果子里,谁会发现?嗯,这人定是大人身边一个最机警敏锐的好暗手!
池副将一点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接过:“末将这就去。”
“嗯,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了一个女子的耳坠。
池副将的脸色更是肃穆了,连个耳坠子都要放起来,越是古怪的东西,越有乾坤!看来果真是敌军之物无疑了!
“是!”
陆栖寒低头,再一次缓缓拿出另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儿护身符。
池副将一看这符便是眼前一亮:“大人,这可是块儿好东西啊,怕是想求都求不来的。”常年上战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着这些保佑的平安物,他也是了解一二的。
“大人,这个也要末将拿去放在匣子里吗?”
陆栖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护身符。
这是昨夜他在过道上捡到的,那段时间,正是沈青刚离开路过楼道之后。
他无奈叹气。
她啊。
倘若,他只是说倘若。若这个东西当真是……给他的。那该多好。
意识到是自己太奢望了,陆栖寒摇头轻笑。
怎么可能呢。
陆栖寒随意把护身符丢在旁边马儿背上的囊袋里,没有再多瞧一眼,不甚太在意的样子说。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