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后没多久,孩子们就已经打得火热,童磊每天很不情愿地跟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起回家,作为一个男孩子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乐鹂和薛想想无论上学放学,总有说不完的话。
偶尔会在路上碰到毛厦颉,他看一眼落单的童磊又看一眼姑娘们,眼神带着深深的同情,那里面有些许惺惺相惜,于是过了几天他干脆也加入这个队伍,反正下学期开始坐校车,大家总归要一起走。
四个人每天打打闹闹一起上学,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期末考试来得很突然,正如冬天持续不散的流感,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当然,薛想想知道。
她勉力撑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和混沌不清的脑子参加完期末考试,给自己这学期划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走出教室的时候老师还在讲台上一遍遍叮嘱下周记得来领成绩和寒假作业,她已经听不进去,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眼睛也睁不太开。
爷爷在教室门口等她,看童磊扶着她走出教室,连忙蹲下背起她,她热乎乎的小脑袋靠在他肩头,越发给他的心里添加了丝丝焦灼之意。
薛如海边对童磊道谢边又絮絮叨叨,怕吵到她还刻意压低声音:“不参加考试也没关系啊,我说请假吧她还非要来,你说她现在这个样子能考出什么好成绩?”他本意是疼惜自己的小孙女,话一出口却变了味道,像是在责怪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闭上嘴不再讲话,只是脚上又加快了步伐。
童磊在后面跟着薛如海耐心听他讲话,眼睛却一直看着趴在爷爷背上瘦小虚弱的薛想想,他气喘吁吁,却没有停下追赶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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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薛如海终于到毛秋和的诊所放下想想时才注意到童磊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拍拍童磊的头,示意知道他是因为担心想想的缘故。
毛秋和给想想量了体温,快三十九度,他一边诧异她烧成这样还去考试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她手上扎针开始输液。
童磊在针扎进去的瞬间扭过头,她那样细弱的手背,他看不下去。
想想面色微红,终于闭上眼睛安心休息,他们三个人脚步放轻退到外面。
“想想怎么病成这样还去考试啊?我看她刚刚眼睛都睁不开了。”毛秋和看向薛如海。
“你不知道,我们这丫头死犟,别看她平时听话,真决定要做什么谁劝都不听。”他摸摸鼻子笑道,“这点还挺像我的。”
童磊又接着问:“爷爷,她为什么一定要来考试呢?”
薛如海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她只说这次考试很重要,不能没有成绩。”
童磊并不记得老师有提过什么期末考试很重要的事情,对于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唯一重要的就是当拜年时被问到,考得好的便会收获夸奖和更多的压岁钱,所以他也不明白想想非去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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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开始闲聊,童磊站起身,悄悄走进病房里去看想想,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
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睡得不太安稳正在做梦,热烘烘的暖气和高烧让她的脸蛋越发红扑扑,手不待靠近就能感受到身上的热度。
童磊模仿电视里看到的那样,轻轻去握她的手,正输液的那只手冰冰凉。他左右为难,又想让她的体温降下来,又想让她的手温暖一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突然他灵机一动,拿起想想另一只手贴到她的脸上,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很得意。
想想脸上的热气透过她冰冷的手指冒出来,他被这热气弄得晕头转向,原本拉着想想的手,一点点朝着那热气滑过去,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心里的那只气球快要爆炸。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的心跳声可以大到被全世界听到。
他的手指颤抖地拂过想想的脸,又仿佛触电般马上收回来,他刚刚清晰地感知到她脸上细密的绒毛,好像洗桃子的时候手上沾了绒毛一样痒,又像溺水刚被救上岸的人,他喘不过气,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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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梦境的人是毛厦颉,他掀开帘子走进来奇怪地看着满脸通红的童磊,以为他也发烧了。
“爷爷这瓶快完了!”他呼唤在外面闲聊的爷爷,毛秋和进来换了吊瓶,又摸摸想想的额头,拿几个橘子笑眯眯地给三个孩子吃。
薛想想已经被刚才那一嗓子嚎醒了,她坐起来,看上去精神了一点。
童磊把橘子皮剥开,细心分好小瓣放到想想手里,接着才开始吃自己的橘子。
毛厦颉斜眼看着他们,薛想想正在往童磊手心里吐核,这两个人永远不惧在别人面前展示他们的亲密,毛厦颉觉得不可思议。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展示一下存在感:“想想,我听爷爷说你是自己坚持要去考试的?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啊?”
薛想想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橘子,给自己留足思考的时间,大概是因为半天没说话,她开口的声音有点哑:“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领成绩。”
毛厦颉还在等待后话,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这样?”他难以置信。
薛想想点点头,又闭上眼睛。
童磊也没理解她的意思,领成绩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但他没有再问。
其实薛想想撒谎了,她并不喜欢去领成绩,也讨厌考试,只是比起被问到考试成绩说一个并不理想的分数,自己带病去考试这件事就已经值得鼓励,从而认为考得不好也是理所当然。
她早早就知道如何转移别人的注意力给自己的失败和无能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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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诊所离开的时候薛想想已经退烧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她坚持自己走回去,爷爷自然依着她。
毛厦颉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童磊和想想并肩而行,爷爷跟在后面,仿佛一家人。
毛厦颉有点惆怅,这个以前打针会哭的小姑娘,他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塞糖安慰她,因为她已经不会在自己面前哭泣了。
时间改变的东西,有时候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苦笑一下,摇摇头走进诊所,垃圾桶里的橘子核正抬头看他,他心里一股无名火,顺手就走出去倒了垃圾,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好像叫杨什么的女生正自己一个人往家走,她朝他微微一笑,径直走了。
她好像总是一个人,怎么没有人跟她玩呢?
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多可怜,毛厦颉决定对她多释放一点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