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堂开张有些日子了,生意算不上火爆,但每日里总有那么三三两两的人,揣着心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大多是些街坊邻里,问问家宅平安,看看流年运势,偶尔也有几个愁眉苦脸的生意人,想求个财运亨通。
林青阳倒也不急。
爷爷说过,命理这行当,急不来。缘分到了,人自然就来了。
这日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老街的青石板上,明理堂里飘着淡淡的艾草混合着老檀木的香气。林青阳正捧着一本叶清风送来的叶家珍藏古籍《紫微玄枢》,看得入神。这书与《玉匣真本》路数不同,却多有印证之处,让他受益匪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砰!”
堂门被人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都颤了三颤。
林青阳眉头微蹙,抬眼望去。
门口杵着一个汉子,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两只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一时开不了口。
一股浓重的焦躁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先生……林先生……”汉子喘匀了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求求您,救救我爹!”
说着,他“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林青阳赶紧起身,几步上前扶住他:“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他将人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汉子接过水,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不少出来,他却浑然不觉,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这才稍微定了定神。
“我爹……我爹快不行了……”他眼圈一红,泪水就下来了,“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了,说……说就是这两天的事儿,让我们准备后事……”
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原来这汉子姓王,叫王大勇,他老爹王老汉今年七十有二,半个月前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突然就病倒了,吃不下东西,浑身没劲,一天比一天虚弱。送去市里最好的医院,各种检查做了个遍,专家会诊了好几次,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西医说是器官衰竭,中医说是油尽灯枯,总之就是一句话:没救了。
王大勇不甘心,他爹一辈子老实巴交,没做过亏心事,怎么就突然这样了?他四处求神拜佛,也找了些据说“有本事”的人看过,钱花了不少,却一点起色都没有。眼瞅着老爹气息越来越弱,他都快绝望了。
“前两天听街坊说,林先生您这里……有真本事,能解旁人解不了的难处……”王大勇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期盼地看着林青阳,“林先生,求您发发慈悲,只要能救我爹,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林青阳静静听着,目光在王大勇身上打量。
他悄然运起“阴阳眼”。
只见王大勇头顶的气运光晕黯淡无光,如同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更让他心惊的是,从王大勇身上,隐隐牵引出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向虚无的远方。那黑线的另一端,透着一股浓郁的死寂和阴晦之气。
这不像是单纯的阳寿将尽。
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生生把阳气给泄了。
“你家祖坟,最近可有什么异动?”林青阳沉声问道。
王大勇一愣,茫然地摇头:“祖坟?好些年没动过了啊……清明时候去上过香,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林青阳微微皱眉:“你仔细想想,或者你爹病倒前后,祖坟那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附近施工,或者有人动过什么手脚?”
王大勇努力回忆着,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我们家祖坟在乡下老家后山,偏僻得很,平时除了我们自家人,根本没人去。”
林青阳心中一动。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容易被人暗中下手。
“你爹这个情况,单从病理上看,确实棘手。”林青阳缓缓道,“但我看你家气运,似乎与阴宅有关。这样吧,我跟你去一趟你家祖坟看看。”
王大勇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林先生,您愿意去?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车就在外面,我们现在就走!”
林青阳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了明理堂的门,跟着王大勇上了他那辆破旧的皮卡车。
车子一路颠簸,驶出城区,往乡下开去。
路上,王大勇依旧焦躁不安,不时看看手表,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我爹现在怎么样了……”
林青阳闭目养神,心中却在默默盘算。
从王大勇的面相和气色来看,其父确实危在旦夕。若真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而且是近期被人恶意破坏,那下手之人,手段必然阴狠。
此事,透着邪性。
一个多小时后,皮卡车在一处荒凉的山脚下停住。
“林先生,从这里上去,就到我们家祖坟了。”王大勇指着一条被杂草 пoчтn掩盖的小路说道。
林青阳下了车,抬头望去。
山不高,但林木茂密,透着一股幽深。此时虽是白日,但这山中却显得有些阴沉。
他暗自开启阴阳眼,只见山间隐隐有灰黑之气缭绕,尤其是在半山腰的某个方位,那股气息更是浓郁得化不开。
“带路吧。”
王大勇在前,林青阳在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路不好走,荆棘丛生,王大勇显然心急如焚,走得飞快。
约莫爬了二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略微平缓的山坡上,稀稀落落地立着几座坟茔,其中一座墓碑较新,上面刻着“先考王公讳xx之墓”的字样。
王大勇指着那座坟道:“林先生,那就是我太爷爷的坟,我爹说,我们家这几代人,都葬在这附近。”
林青阳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座新坟上,而是扫视着整个坟地。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坟地边缘,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一座毫不起眼,甚至连墓碑都有些残破的小土坟上。
那小土坟周围,盘踞着一股比其他地方浓郁数倍的黑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那座坟是谁的?”林青阳指着那小土坟问道。
王大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那是我爷爷的坟……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怎么打理。”
就是它了。
林青阳迈步走了过去,王大勇也赶紧跟上。
离得近了,林青阳看得更加清楚。那小土坟的坟头上,泥土松散,像是被人新近翻动过。而在坟前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泥土之下,隐隐透出一抹异样的金属寒光。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林青阳吩咐了一句,自己则走到坟前,蹲下身子。
他伸出手,在那透出寒光的地方轻轻拨开浮土。
一枚锈迹斑斑,却依旧透着森然寒意的铁钉,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铁钉约莫三寸长,钉头扁平,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的符文,钉尖深深刺入坟土之中,只留下小半截露在外面。
镇魂钉!
林青阳瞳孔骤然一缩。
这东西歹毒无比,专用于破坏阴宅,钉在坟墓特定方位,能镇住墓中阴魂,使其不得安宁,进而影响后代子孙的气运和健康。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在坟的另一侧,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下,压着一片碎裂的镜片,镜面朝向坟冢。这是“照魂煞”,同样是阴损的招数。
而在坟后,本该是靠山的地方,却被人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洞,里面填满了潮湿的烂泥和一些污秽之物,这是“断龙脉”的布置。
三处手脚,处处歹毒,招招致命!
“王八蛋!是谁这么缺德!”王大勇也看明白了些许,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林青阳却异常冷静。
他站起身,对王大勇道:“你退后一些,我要做法。”
王大勇不敢怠慢,连忙退到远处。
林青阳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叠黄纸符箓,又拿出一支朱砂笔。他凝神静气,口中念念有词,正是《玉匣真本》中的“安灵破煞诀”。
随着咒语声起,林青阳指尖朱砂笔走龙蛇,迅速在黄符上画下几道繁复的符文。
符成,他并起剑指,夹住符箓,猛地往那镇魂钉上一贴!
“敕!”
一声低喝,黄符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与此同时,林青阳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稳稳地捏住那枚镇魂钉,猛地往外一拔!
“噗!”
一声轻响,铁钉被拔出,带起一小撮黑色的泥土。
钉子离土的瞬间,林青阳分明感觉到一股阴寒的阻力,以及一声若有似无的尖啸。
他看也不看,反手将那镇魂钉远远扔进山沟里。
接着,他依法施为,将那碎裂的镜片和坑洞中的污秽之物一一清除。每清除一处,他都感觉笼罩在这片坟地上的阴晦之气便淡薄一分。
做完这一切,林青阳又围绕着王老汉爷爷的坟墓走了几圈,不时停下,用脚轻轻踏实某些方位的泥土,或搬开几块碍事的石头,调整着细微之处的气场。
待他停下来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大勇紧张地看着他:“林先生,这……这就行了?”
林青阳点了点头,再次开启阴阳眼。
只见那小土坟上空盘踞的黑气已经消散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残余,但已不成气候。而从王大勇身上牵引出的那条黑线,也变得虚幻了许多,似乎随时都会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