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晴坐在明理堂那张熟悉的梨花木椅上,指尖却冰凉。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面前的楠木茶几上,也落在那份摊开的合作意向书上。金灿灿的阳光,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利刃,让她浑身发冷。
“金阳资本……”她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们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几乎是……雪中送炭。”
谢氏集团,在她父亲手中曾盛极一时,如今却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轮,随时可能沉没。而这份来自“金阳资本”的意向书,就像是最后的救生筏。
注资,重组,共享渠道,甚至承诺保留大部分原有管理层。
完美得不像话。
林青阳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眉眼。他没有看那份文件,目光似乎穿透了谢雨晴,看到了她身后翻涌的黑气。
“你觉得呢?”他问,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谢雨晴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我……”谢雨晴咬着下唇,“理智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出路。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已经快把我逼疯了,再没有资金注入,银行那边……”
她没说下去,但林青阳懂。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就是商场。
“我教你的‘察时明势’,你忘了?”林青阳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时……势……”谢雨晴眼神有些茫然。这些天,她被各种会议、报表、催款电话折磨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力去想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她苦笑:“青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现在,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选择永远都在。”林青阳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
他顿了顿,指尖在茶几上轻轻一点:“《玉匣记》有云,‘凡事反常即为妖’。这份意向书,好得太反常了。”
“反常?”谢雨晴皱眉,“商场上,趁火打劫的多,雪中送炭的……确实少。但金阳资本的代表高总,我见过几次,谈吐不凡,诚意十足。他们提出的未来规划,也很有远见。”
“高总……”林青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你用‘阴阳眼’看过他吗?”
谢雨晴一怔。
她确实觉醒了阴阳眼,但运用得还很生涩,而且,她下意识地将这种能力与商业谈判分离开来。在她看来,那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我……没太注意。”她有些底气不足。
“那就再去见他一次。”林青阳说,“别带任何预设,抛开那些条款,只用你的‘心’,你的‘眼’,去‘看’他,去‘感’他。看看他身上,究竟缠绕着什么。”
“看……他身上缠绕着什么?”谢雨晴觉得这话有些毛骨悚然,但林青阳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还有,”林青阳补充道,“金阳资本的发家史,他们的主要投资领域,与谢氏的契合度,以及……这份意向书出现的‘时机’。你回去,把这些都想清楚,再来找我。”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
他要她自己找到答案。
谢雨晴带着满腹的疑虑和一丝不情愿,离开了明理堂。
她按照林青阳的嘱咐,再次约见了金阳资本的高总。地点选在一家光线柔和的茶馆,而非冰冷的会议室。
高总依旧风度翩翩,言语间充满了对谢氏集团未来的美好憧憬。
谢雨晴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尝试着集中精神,催动那双时灵时不灵的“阴阳眼”。
起初,高总在她眼中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上那套昂贵的定制西装,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都在彰显着他的财力。
但渐渐地,当她彻底放空自己,不再去分析他说的话,不再去计算那些数字,高总的影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她看到,高总的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油滑的灰黑色光晕。那光晕不似死气沉沉的黑,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活力,像沼泽深处的毒瘴,不断向外扩张,试图吞噬周围的一切。
而他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在光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虚假和……贪婪。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谢雨晴心底升起。
她强作镇定,继续与高总周旋,同时在脑海中飞速回忆林青阳的话。
“时机……”
金阳资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谢氏集团的困境并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潜在的投资者都望而却步,唯独他们如此“慷慨”?
“契合度……”
金阳资本以短期投机、快进快出闻名,与谢氏这种重资产、长周期的实业公司,经营理念南辕北辙。他们真的有耐心陪谢氏慢慢转型?
“发家史……”
谢雨晴不动声色地结束了会面,立刻调动自己所有的人脉,去深挖金阳资本和这位高总的底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金阳资本表面光鲜,背地里却劣迹斑斑。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目标公司最危急的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用看似优厚的条件获取信任,一旦入主,便会迅速掏空公司核心资产,留下一个烂摊子扬长而去。好几家曾经辉煌的企业,都这样毁在他们手里。
而那位高总,更是此中老手,人称“秃鹫”。
谢雨晴拿着调查报告,手脚冰凉。
如果不是林青阳提醒,她几乎就要亲手将谢氏集团送入虎口!
她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看似完美的意向书,每一个条款背后都暗藏杀机。所谓的“保留管理层”,不过是为了稳住人心,方便他们后续操作的缓兵之计。一旦他们掌控了董事会,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她这个碍眼的“前朝余孽”踢出局。
好狠的手段!好深的算计!
再次来到明理堂,谢雨晴的脸上写满了后怕与庆幸。
“青阳,谢谢你。”她深深鞠了一躬,“如果不是你,我……”
林青阳扶起她:“想明白了?”
“嗯。”谢雨晴重重点头,眼神却带着一丝迷茫,“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凭那份意向书?”
林青阳淡然一笑:“意向书只是表象。真正让我起疑的,是你当时的状态。”
“我?”
“你当时的‘气’,很乱。焦虑,绝望,还有一丝不正常的亢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却没看清那浮木下面,可能系着更沉重的铁锚。”
林青阳继续道:“《玉匣记》教人‘察时’,不仅是看黄道吉日,更是观察事物发展的时机、节奏。金阳资本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到像是精确计算过的。‘明势’,则是看清局势的走向,人心的向背。他们的势,是吞噬之势, predatory(掠夺成性)。而你,若接受了,便是引狼入室,助长了他们的凶焰。”
谢雨晴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了一点:命理学,远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它不是街头算命先生的江湖骗术,也不是简单的吉凶预测。
它是一种……洞察事物本质的智慧。
“我以前总觉得,这些是迷信。”谢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才发现,是我太浅薄了。”
“道,无处不在。”林青阳目光悠远,“《玉匣记》记载的,是古人对天地规律的观察与总结。商业行为,亦在天地规律之中,自然也受其影响。”
谢雨晴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青阳,我想……系统地跟你学《玉匣记》。”
这个决定,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曾几何时,她对这些嗤之以鼻。但现在,亲身经历了一场几乎让她万劫不复的危机,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商业知识、管理经验,在某些更深层次的力量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
林青阳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好。”
一个“好”字,不带任何犹豫。
谢雨晴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之前的种种误会、隔阂,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救了她的公司,更可能改变她的一生。
“那……金阳资本那边,我该怎么回复?”谢雨晴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请教的意味。
“既然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何不将计就计?”林青阳嘴角微扬,“让他们也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
谢雨晴眼睛一亮。
对啊,她谢雨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心中迅速有了一个计划。
她要利用这次机会,不仅彻底摆脱金阳资本的觊觎,还要借力打力,为谢氏集团争取一线生机。
虽然她还没完全学会林青阳所说的“察时明势”,但她敏锐的商业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反击的机会!
她看着林青阳,郑重地说:“青阳,从今天起,你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老师。”
林青阳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新的关系。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但谢雨晴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希望。她知道,有林青阳在,有《玉匣记》的智慧指引,她一定能带领谢氏集团走出困境。
而她与林青阳之间,那层因误会而产生的薄冰,也彻底消融。一种亦师亦友、相知相惜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悄然滋长。
只是,金阳资本这头饿狼,会甘心就此罢休吗?一场商业上的反击战,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谢雨晴能不能运用她新学到的智慧,打赢这场翻身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