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明是前几日她满怀期待,特意来拜托他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定制的礼物。
“什么歌!什么曲!”粉尾人鱼的嗓音已经彻底撕裂,充满了绝望的指控:“都是害了我鱼宝的催命符!”
辞穆再傻,也从那条粉尾人鱼癫狂的指控和周围骤然转变的眼神中,明白了自己成了迁怒的对象。
问题,大概就是他提供了以前人鱼从未有过的贝乐器,那份善意,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罪证。
他张了张嘴,很想解释清楚,但是……那些鱼都狠狠地盯着他,似乎他一张口,就要冲过来撕烂他的嘴。
对一群被悲痛吞噬了理智的父母解释什么?
说那歌声是祝福而非诅咒?
他们不会信的。
冰冷而尖锐的恨意,从四面八方刺来,钉在他身上。
混乱的水流猛然暴动,离他最近的几条雄性人鱼已经嘶吼着扑了上来。他们因丧子而充血的双眼再无一丝清明,挥舞的蹼爪在昏暗中划出狰狞的呼声,目标直指辞穆那只完好的手臂和脆弱的脖颈。人鱼的力量足以轻易撕裂鲨鱼,辞穆毫不怀疑,自己会在一瞬间就被这股狂怒的浪潮扯成碎片。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长啸,仿佛能刺穿耳膜,在辞穆上方炸开。
是九艉。
那声音不再是悲鸣,而是蕴含着绝对力量的指令。周遭的水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向内一缩,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空气泡瞬间将辞穆包裹其中。
外界的哭嚎与嘶吼立刻被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在气泡壁上。九艉那强壮无比的猩红鱼尾,此刻化作了最刚猛的武器,狠狠将整个气泡拍了出去。辞穆的身体在其中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转间,他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沿着幽深狭窄的甬道高速飞去,洞窟的入口在他眼前飞速扩大又消失。
九艉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在将辞穆送离险境的瞬间,他已然回身,面向那群疯狂的族人。
他酒红色的长发在水中根根怒张,像一蓬燃烧的海藻。
他身上每一片细密的红色鳞片都应激般地炸开,边缘闪烁着刀锋般的寒光。更骇人的是,从他后颈到尾鳍根部,一整条脊椎线上,一排锋利如匕首的骨刺猛然竖起,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来自深渊的洪荒巨兽。
他用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红宝石眼瞳,死死锁住每一个曾经的同伴,低沉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的咆哮,震得整个石窟嗡嗡作响。
“弱鱼们,”他的声音带着刮骨般的残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所有人鱼的耳中:“你们敢伤害我的伴侣,就先从我的鱼尸上游过去!”
气泡带着辞穆,如同一颗被投出的炮弹,在幽深的水下甬道中疯狂弹射。他整个人在光滑的内壁上不受控制地翻滚、碰撞,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头颅嗡嗡作响,视野被甩成一片混沌的色块。
坚硬的岩壁就在咫尺之外,被一层薄薄的、看似脆弱的气泡隔开,高速刮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辞穆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因剧痛和晕眩而尖叫出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下一次撞击中彻底昏死过去时,那股狂暴的冲力骤然消失了。整个气泡仿佛被嵌入了一团最柔软的海绵之中,猛地一顿,随后安然悬停。
混乱的翻滚戛然而止,辞穆的身体因惯性撞在泡壁上,又被轻柔地弹回中心。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眩晕的视线重新聚焦。
顺着那双手臂向上望去,一张美丽而漠然的面容映入眼帘。流光溢彩的金发在水中如丝绸般散开,与身后那条巨大而优雅的粉色鱼尾交相辉映。她和九艉相似的红眼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平静地、审视地看着气泡中的他。
是绯丽。
辞穆顾不上天旋地转的恶心感,手脚并用地爬到泡壁边,脸颊紧紧贴着那层湿滑而坚韧的薄膜,似乎这样能让自己的声音穿透得更清晰一些。
“首领!”他的声音因急切又沙哑,在气泡的隔绝下显得沉闷而遥远:“九艉!九艉他为了保护着我,在里面……他和族人们打起来了!”
辞穆的银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他语无伦次,眼底全是惊恐和哀求:“请您相信我,我绝没有想过要害鱼宝!您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是求您,求您快去救救九艉!”
绯丽没有回应他的哀求,只是用那双剔透的眼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过身,无形的水流托着辞穆,让他跟随着绯丽,重新游向那充斥着悲伤与狂怒的洞窟。
甬道的出口越来越近,被隔绝的嘶吼与咆哮重新变得清晰,像无数利刃侵入辞穆的耳膜。浑浊的水流迎面扑来,带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洞窟内已是一片狼藉。好几条雄性人鱼瘫在地上,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正从伤口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染红了尾下的浅水。
九艉就像一头被围困的凶兽,猩红的身影在混乱的围攻中横冲直撞。
他背上竖起的骨刺就是最致命的盾牌,任何试图从背后偷袭的族人都被划得皮开肉绽。而他挥舞的蹼爪则毫不留情地撕开水幕,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终究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了致命的余地,攻击的目标始终是对方的臂膀和鱼尾,避开了脆弱的脖颈和要害。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而绝对的威压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洞窟。那并非力量的直接冲击,而是一种源自血脉与权阶的、不容置喙的统治力。所有狂暴的人鱼动作都是一僵,连九艉都下意识地停滞了瞬息。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