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正当烈日当头,车子停在一处偏僻的加油站。
武装分子掀开篷布,扔进来几瓶混着泥沙的水和几个发霉的面包,像喂猪一样。
暗格的铁门开了条缝,总算透进来点新鲜空气。
那个穿蓝格子衬衫的年轻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往外冲。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车厢,撒腿就跑。
\"撂倒他!\"领头的光头壮汉怒吼一声。
两个马仔抬起AK,瞄准了逃跑的背影。
\"砰砰砰!\"三声枪响在空旷的加油站格外刺耳,年轻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一滩血迹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
光头走过去,用靴子尖踢了踢,见人没动静,又补了一枪。啐了口痰,转身冲车厢里的人吼道:\"看清楚了没?下一个跑的,就是这下场!\"
车厢里连哭声都没有了,几个女孩瑟瑟发抖,死死捂着嘴,眼睛里满是恐惧。血腥场面刻进每个人的脑海,像一记闷棍,提醒所有人:命如草芥。
尸体被两个马仔架着拖进路边的灌木丛,随意丢弃。
我心想,又一个家破人亡的故事,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此刻还在家中苦苦期盼游子归来的消息。
下午两点,骄阳似火,车厢里的温度高得吓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和西裤,一副小职员模样,忽然开始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
\"老陈不行了!\"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惊叫起来,拍打车厢,\"有人中暑了,救救他啊!\"
一个马仔骂骂咧咧地拉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又一个熬不住的废物!\"叫来两个同伙,把抽搐的老陈拖了出来,直接扔在加油站后院的泥地上。
\"带他去医院啊!\"那妇女哭喊道。
\"闭上你的臭嘴!\"马仔回头就是一枪托,狠狠砸在那妇女脸上,顿时鲜血四溅,\"再吱声,一起下去陪他!\"
从缝隙往外看,老陈被两个人架着往后院拖去,不是往公路方向,而是往相反的废弃厕所后面。不一会儿,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枪声,像是重物砸在肉体上的声音。
车厢里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却都低着头,不敢言语。恐惧像毒气一样弥漫开来,让人窒息。
太阳西斜,一个膀大腰圆、黑肤花臂的马仔打开车厢巡视,目光突然停在我身上,来回打量:\"你,过来。\"
心一沉,暗道不妙。我装作没听见,缩在角落,低着头。
\"聋了?\"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拽出车厢,\"老子叫你呢!\"
一出门,阳光刺得眼泪直流。趁着抹泪的功夫,余光四下扫视——三个持枪马仔,两辆破卡车,右前方有片灌木丛,左边是个十几米高的陡坡。
\"你不像老农。\"他盯着我的手,摊开翻看,\"手太干净,没有茧子。\"
失策了。我恨自己忘了这一环。临行前应该用砂纸磨粗手掌的。
表面装出呆傻的样子,含糊道:\"不是种地,是包工头,搬砖的,不下地干活。\"
\"老子见过的泥腿子比你吃的米都多,装你娘个臭比!\"
他手往腰里一摸,掏出把开山刀,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实话,你是什么人?打哪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声,猛地撞向旁边的车厢,额头\"咚\"的一声砸出血来。
接着双目圆睁,瞳孔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活像羊癫疯发作。
\"什么鬼东西!\"那马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我咬破嘴唇,混着血沫子倒在地上打滚,口中念着胡话:\"菩萨饶命!观音显灵!二大爷别杀我!\"
老鼠走过来,踢了我一脚:\"疯子罢了,管他作甚,耽误功夫。\"
马仔犹豫片刻,又看了看我痴傻状的表情,啐了一口:\"他妈的晦气!神经病也敢走这条道?\"一脚把我踹回车厢,\"安分点!\"
回到车厢,抹去额头的血,心跳依然如擂鼓。这次算是混过关了,但前路更是龙潭虎穴。
入夜后,车子一路向北,穿过崎岖的山路。雨下得更大了,哗哗打在车棚上,如同催命的鼓点。
车内混浊的空气中,不断有人呕吐或失禁,恶臭熏天。
有老人开始说胡话,两个小孩哭得昏了过去。
只有那几个中年汉子还算清醒,大家互相搀扶着,靠墙根蹲着,节省体力。
凌晨时分,车子停下,远处有水声。武装分子拉开门,拿枪指着我们:\"都下来,过河!\"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前方是条湍急的黑河,水面漆黑一片,不时有水花翻腾,河面足有三十来米宽。
\"下水,快点!\"马仔们用枪托驱赶着我们,\"游过去,不会游的跟着走,磨叽的就地解决!\"
河水冰冷刺骨,湍急的水流几乎要把人卷走。
我抓着河床的石头,一步步挪动,水深及胸。
前面隐约有人影在水中挣扎,绝望的惨叫声淹没在流水声中。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有人被什么东西拖入水中,水面翻腾几下,转眼平静。
紧接着又是\"咕咚\"一声,又一个人沉入水底。
\"水怪!蜥蜴!\"有人惊恐地嚷嚷,\"有东西在水里!\"
岸上的马仔哈哈大笑:\"是鳄鱼!老子养的宝贝!看你们游的快不快了!\"
心里一沉,表叔说过,东南亚水系有种小型食人鳄,专攻腿脚,咬住后拖入水底绞杀。
我死死抓住岸边的藤蔓,紧贴浅水区,一点点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水中不时有细长的影子游过,鳞片擦过腿部,毛骨悚然。
千辛万苦爬上对岸,衣服湿透,浑身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抬头望天,月亮躲在乌云后,四下黑漆漆一片。
回头看河面,漆黑一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少了的几个人影,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剧。
一个马仔清点人数,冷笑道:\"还剩十五个,少了四个,算他们倒了血霉。\"
这时领头的光头走过来,指着岸边的山路:\"差不多得了,玩的别太过火,少太多跟白总不好交待。”
“前面两公里,就是目的地。都他妈给老子规矩点,到了地方有人接手。谁要是敢跑,见一个杀一个,都别想活!\"
我们被押着走向蜿蜒的山路,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双腿发软,却不敢停下。路两旁是茂密的丛林,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山顶隐约有灯光,闪烁不定。那就是传说中的\"黑石\",一个吞噬人命的地狱。
我回想着花蕊的叮嘱——找到默哥后,走西面的排水沟,那是唯一的生路。
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面是兄弟们的照片,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那三张笑脸。
那是在表叔的训练场,我们刚结成铁三角那天照的。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表叔亲自刻的血誓,此刻仿佛又回响在耳边。
一路走来,经历的苦难,遭遇的背叛,看过的血,闻过的药,摸过的骨,尝过的苦,全为了这份情义。
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我必须把默哥救出来,然后再找回其他兄弟,重聚“镜花水月”和“铁三角”。
表叔临别时的话,犹在耳边:\"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讲义气的,不怕死;”
“怕死的,别讲义气。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给老子丢脸。\"
紧了紧拳头,眼望前方漆黑的山路,心中一横:这回,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