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沉默了一瞬,没有隐瞒,将当日的情形缓缓道出。
王浩临死之际,身气息奄奄。
他那时抓着顾长安的手,满是血污的唇微微颤抖,只说了两件事——
一是托他照顾家人,二是低声告知了一个埋藏了多年财物的隐秘所在。
他的妻子与儿女并不知道那个地方,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李红叶听完,默默无言,良久才轻轻低下头。
王浩其实出身于一个落魄的世家,那是逃荒迁入南宁县的一支残族。
他自幼聪慧,天赋不俗,后来侥幸拜入小宗门修炼,勉强修成八品。
随后,他回到南宁县,从县衙捕快做起,受到了贵人提携,一步步升到武卫司司首。
王浩有家,一位年迈体弱的老母,一个温婉朴实的妻子,还有一对子女——长女十岁,次子才七岁。
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唯一能撑起整座屋檐的人。
如今他死了,对于这个家来说是巨大的灾难。
王浩为人耿直,从不附势攀权,反而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在处理武卫司的一些“特殊”事务时,他从不假手于人情,惹得暗中不少小人积怨已久。
现在王浩一死,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怕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李红叶轻轻叹息一声,“你打算怎么做?”
顾长安低声道:
“我现在手头不缺银子,本来也打算搬家,干脆搬到天风武馆附近去。”
“我去说服嫂子他们,一起搬过来。”
“这里离武馆近,有我们照应,至少能让他们安全一些。”
“嫂子她们可能不会轻易答应。我慢慢劝,她应该会懂的。我想你也帮我劝一下。”
李红叶点头,“这不错。”
“我父亲虽然老了,但是作为八品武者,在南宁县城里,还有些威望的。
只要他们住过来了,王司首的那些仇家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当街胡来。”
“再说了,我们这些受过王司首提携的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家人受欺辱。”
顾长安闻言点了点头。
一直住在贫民窟并非长久之计,那里环境嘈杂,治安混乱。
如果是他一个人,当然无所谓。
但是现在不同,他有王小娟,而且还有这么多钱财。
放在贫民窟太危险了。
事实上,他早就看好了一处宅子,就在天风武馆斜对面,位置不算豪奢,但安静、隐蔽,出入方便。
他以前身无分文,只能默默观望。
如今手中银票在握,这愿望终于能实现。
至于外人会不会怀疑他突然富裕的来源,顾长安并不在意。
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对外声称是向李天风借的。
只要不露出蛛丝马迹,就没人能揪着他不放。
虽然这可能会被说成吃软饭。
但是他不在意。
简单收拾一番后,顾长安与李红叶换上了素服,朝南宁县城中心而去。
今天,是王浩大人的丧事之日。
他们要去拜祭这位曾经撑起武卫司半边天的司首。
.....
王浩的家坐落在南宁县最繁华的南市街,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街,酒楼、茶肆、商铺林立,人声鼎沸。
然而今日的大街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喧嚣,街道口插着白旗,门前系着白幡,院门敞开。
门楣上挂着一幅素色挽联:“忠骨不朽,清风长在。”
王家小院今日披麻挂素,白布随风拂动,院中摆着香案灵位,棺木已封,正供在中厅之中。
灵位前燃着三炷长香,青烟缭绕不散,香灰坠落不断,犹如人心沉重欲坠。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街道两侧排起了长队,很多是南宁县的官吏、乡绅,还有些是曾受王浩照拂的百姓。
众人皆着素衣,低声细语,眼中皆带几分哀色。
顾长安与李红叶着一身素灰粗布,步入王府小院时,恰逢一拨官员方才离去。
院内有人通报后,他们才得以进内厅。
内厅四壁皆以白布覆盖,墙角摆着纸钱灰罐。
王浩的遗像高悬在棺木上方,剑眉入鬓,目如鹰隼,即使只是画像,也令人心中肃然。
棺前跪着一位妇人,身着白麻孝衣,面容憔悴却不失庄重,正是王浩的遗孀——吴氏。
她身侧是一个苍老的老妇,满头白发,似是王浩的老母,静静地望着灵位,一动不动,仿佛连泪水都干了。
两个孩子跪在母亲身旁,长女王婉儿面容沉静,小手紧紧握着香。
年幼的弟弟王景却已泣不成声,抽噎着靠在母亲怀中。
顾长安与李红叶缓缓走至棺前,俯身长揖三拜,双手执香,郑重插入香炉之中。
顾长安默默叩首,心中暗念:
“王司首,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护着。”
李红叶亦沉默不语,只是在叩首之时,眼角泛出一丝红意。
厅内人群低声私语之中,一道厚重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在外高声通报:
“县令大人到——”
众人齐齐肃静,纷纷起身行礼。
杨静身着素服,神情冷肃而凝重,走入灵堂,身后跟着县丞吴衡与几名从属。
杨静站在棺前,望着王浩的遗像,久久不语。
最终只是低声一叹,取香三炷,亲自上香叩首。
“王司首忠肝义胆,死于职守,本官痛心疾首……此忠诚之士,当得全县敬仰。”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吴衡紧随其后,表情冷淡了些许,却仍做足了礼数,行礼完毕,
“谢谢县令大人。”
杨静点头,向吴氏温声慰问几句,又留下一句:
“若有困难,可来衙门报备。”
吴氏低声谢过,神情却冷淡礼节,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她知道,丈夫死后能留下多少人情....
只看这些人在她们遇到困难时肯不肯真正伸手相助。
口头上的话语是没有一点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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