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冯烈和宋清音安置好村民,从祠堂外急速奔回战场。
两人神色凝重,脚步如飞,身后还跟着几名精锐捕快。
可当他们越过村口的篱笆围栏,踏入先前妖气弥漫的战场时,却蓦然顿住了脚步。
——四周寂静,尘埃初落。
而那原本凶焰滔天、威压众生的黄皮子妖王,已然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一身暗黄色毛皮焦黑发烬,胸腹间被一道宽逾寸许的刀痕斜劈而过,连妖骨都被一刀劈断,死得干净利落,毫无挣扎痕迹。
步辇碎裂,只余焦土与猩红残血。
宋清音美目睁大,心中骇然,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
“这……已经死了?”
冯烈皱眉快步上前,蹲下仔细查看那具妖尸,确认确实已是死绝无疑,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他转身看向唯一站在原地的顾长安,声音压抑中带着些许急切,“是谁动的手?!”
是的。
他第一反应不是顾长安击杀了这黄皮子。
而是询问,到底是谁击杀的。
这很正常。
顾长安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捕头,怎么有实力击杀这妖呢?
这要几十年前就是二阶妖兽了,实力比肩六品武者,甚至远在普通六品武者之上。
顾长安怎么可能将其击杀呢?
就算能,也不可能在这短的时间将其击杀吧?
要知道他们从安置好村民到回来只是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这么短时间就能击杀二阶妖兽黄皮子?
你以为你是五品强者啊?
顾长安神色平静,拍了拍刀鞘,淡淡道:“刚刚有个高手路过,顺手把它杀了。”
“……高手?”宋清音眨了眨眼,“你说的那个‘高手’,人呢?”
顾长安淡然一笑:“走了。”
“什么样子?哪家门派的?男的女的?”
“天色太暗,我看不清。”
宋清音看着顾长安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冯烈也沉默了片刻,望着那道刀痕,再次低头审视妖尸的伤口,神色复杂无比。
“这伤势……一刀毙命,妖骨碎裂,妖血沸腾。出手之人,不仅是上乘刀法,实力更是雄浑霸道,几如雷霆……”
他说到这,抬头看了顾长安一眼,忽然道:“你看得出来是哪一派的刀法吗?”
“顾长安轻描淡写地说,“不太清楚,看起来这刀法如同风雷。”
“风雷……”冯烈喃喃,“那可是绝学,练成此招者,并且能够一刀击杀这妖,最少也得五品之上。可五品高手怎会半夜游荡在这三庙村?”
他望着顾长安,眸中神色微沉。身为捕司多年的老将,他当然不会轻易信口胡诌。
但眼下这黄皮子之死,不得不信。
毕竟,要他相信顾长安斩了这妖,比相信“有个神秘高手路过顺手出刀”还要难。
宋清音心中也翻起惊涛骇浪。
冯烈却忽然轻叹一声:“罢了……就算是那位‘高手’路过所斩,我们也只能感慨顾兄弟运气好。”
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月色清寒,夜风拂面,黄皮子妖气散尽之后,天地间重归宁静。
“若非你一人独留此处,只怕那妖军已压村中,村民必遭大难。”
宋清音收回目光,缓缓点头,虽心中仍有疑虑,但也不再多问。
顾长安将刀负于背后,淡声道:“能护住百姓性命,便是运气再好也值得。”
他不解释,也不争辩,平静得仿佛从未出过一刀。
冯烈望着他那沉静如水的眼神,心中忽觉: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似寡言,却藏得极深。
他的从容、冷静、出招果断,全然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捕头,更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或是自江湖血雨中走出的杀客。
“顾兄弟,”他沉声说道,“你若愿留安西……将来定能成为武卫司高层,甚至……更进一步。”
顾长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拒绝。
冯烈见状,只能叹息。
.......
顾长安在三庙村又停留了一夜。
这一夜,夜风微凉,山林间的妖气早已尽散,村民在冯烈和宋清音的安排下紧急迁入祠堂临时安置,虽仍心有余悸,但总算逃过一劫。
三庙村残破的篱笆边,焦土与血痕犹在,惟有祭坛上的供奉台早已坍塌,黄皮子的尸骨在夜色中燃尽,只余一滩暗黑的焦痕,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长安未与他人多言,他独自坐在祠堂后院,静静打坐调息。
天光破晓,村中渐渐苏醒。
冯烈与宋清音在村口送他,话语不多,只留下一句:“顾兄弟,安西城再见。”
顾长安拱手作别,负刀离开,踏上归途。
——
日正中午,安西县城。
六月初夏,热气升腾,街道上人来人往,茶楼酒肆满座热闹。
顾长安换了身干净的灰衣长袍,走在街头,刀依旧背在身后,神情从容,步履轻快。
一路穿过城东坊市,拐入一条老街,走进那家名为“醉桃春”的酒楼。
这酒楼开在文昌街尽头,店面不大,却菜肴地道,酒香浓烈,是安西一带最负盛名的小馆子之一,常有江湖人来此歇脚。
他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要了一壶“花雕二年”,又点了三样菜:爆炒羊杂、酱烧豆腐、野葱蒸鱼,全是本地特色。
楼内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有捕快议案情,有商人谈银钱,更有几位青衫文士正高声谈论“西山贼寇横行”、“南疆异动”之类的传闻。
顾长安靠椅斜坐,微闭双眼,听风观人,仿佛一个普通的江湖过客。
酒香不久而至,热菜随之上桌,油气蒸腾,香气扑鼻。
、他执箸细尝,味道尚可,比三庙村的干粮强了百倍。
窗外,街头有孩童追逐嬉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再望远处城楼之上,阳光洒落,映得那“安西县署”四字金光灿灿,威仪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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